王海龙缓缓点头,抬步往里走。
应元正看了一眼周围,大家都沉默寡言。没人向他解释什么。
系统倒是开口。
【……至少证明平南王还活着。】
应元正忍住自己的表情。
‘……谢谢你的提醒。’
他看向一旁的孙使,问道:“你和王海龙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孙使答得简短,“回府后先见了王妃,今日才得见王爷。”
昨夜?应元正怎么没发现?
“大家都进去谈过了?”他接着问。
孙使微微偏头,用眼神示意柳墨言,“除了大安,就他先进去了一趟,待了不到一盏茶便出来了。”
应元正心里一松,这才刚开始,他回来的不算晚。
房间内,平南王裹着薄毯,斜倚在紫檀木圈椅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那往常那锐利的眸子,也半掩着。
七月的天,岭南湿热难耐,房间里却燃烧着些许炭火。
王海龙进去后,便跪在平南王面前,紧紧握住平南王枯瘦的手,声音微颤,“主子……您瘦了。”
平南王费力地牵动嘴角,笑得吃力却欣慰:“路途遥远,辛苦你了。”
“不辛苦。”王海龙摇头,眼中泛红,“是属下……太久没回来侍奉您了。”
平南王摆摆手,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不必多言。我时日无多,今日召你回来,只为一件事。”
他顿了顿,仿佛积蓄最后一丝气力,目光如炬,“我要起兵!”
王海龙没有一丝犹豫,“是。我即刻传信,召回所有在外的旧部。
我们与南海诸岛的海盗素有联络,可合力封锁珠海海域;南洋粮船也已备妥,海上粮道,必成我军命脉。”
“……那珠海呢?”平南王看着他。
“我与葡萄牙总督佩德罗有过协议。若他愿交出珠海,便允许他们继续在珠海驻扎。如果他不肯,那就用武力夺港。”
平南王连连点头,“珠海……一定要拿下。”
他忽而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却仍强撑着追问:“最多……还需多久,人马能集齐?”
“约莫一至两月。”王海龙垂首回答。
“还要这么久?”平南王眼中掠过一丝焦躁。
其实王海龙在接到回府密令后,就暗中集结了部分精锐,但现在肯定是来不及的。
“那就尽快。”平南王喘息着道,语气不容置喙。
王海龙本欲退下,却终究忍不住,低声开口:“那……世子该怎么办?”
一旁的王妃淡淡扫了他一眼。
王海龙立刻低头,着急解释:“属下绝非怀疑世子!
他造枪支、办工坊、整顿赋税,桩桩件件皆利我岭南,若说他有异心,实在说不通。
只是……他毕竟是皇帝的亲儿子。我们信他,可底下的将士……如何信?”
平南王沉默片刻,又咳了几声,“无妨。
你放出风声,就说那些新式火器、大炮图纸、工坊布局,皆出自世子之手。
让全军都知道,他不是外人,而是我岭南的‘造器之人’。”
他目光深沉地看向王海龙,“如此,既可安军心,亦可断绝各方念头。”
王海龙明白,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不管应元正原本怀的什么心思,都只能跟他们一条路走到黑。
“你日后也要多辅佐他。”平南王声音渐弱,“莫因他年少,便轻慢于他。”
王海龙立即说道:“属下岂敢!世子聪慧果决,远非我等所能及。能为其臂助,已是三生有幸。”
平南王疲惫地闭了闭眼,良久,才艰难开口:“往后……府中诸事,皆由王妃决断。你要听她的。”
“属下遵命!”王海龙重重叩首,又转而朝王妃叩首。
平南王再次剧烈咳嗽起来,面色涨红,几乎喘不过气。
王妃连忙端起温水,小心喂他饮下,轻声道:“慢些说,别急。”
待他气息稍平,平南王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
王海龙恭敬行礼,退出房门。
应元正看到王海龙出了房门,径直朝自己走来,然后深深一揖,未发一言。
他已经通过系统,得知了里面的谈话内容。
方才王海龙那番话,站在一个旧部、一个将领的角度,实在无可指摘。
而且也不是只有王海龙一个人这么想。
他回来的时候,只有孙使招呼他,连他的老师柳墨言都沉默,可见……大家都有所顾忌。
毕竟他流有皇帝血脉这件事又不会改变。他押上性命,在场的各位不也是拼上了自家性命?
要是他们一点都不在意,那应元正才该担心,这里面会不会早就有内鬼了。就等着把他们一锅端,好去皇帝那领赏。
接着进去的是穆隐风,不过片刻便出来了。
【王爷只对他说了一句:“一切照旧。唯有一事——今后要重点保护的人,加上世子。”】
下一个是霍雷。
【问得很细:兵员操练如何?火药存量多少?新铸燧发枪是否已配发各营?】
然后是孙使。
【问的最多,珠海贸易、工坊产能、格致院、葡萄牙人动向……甚至与王海龙所述相互印证。
重点问了学院,从语气上看不出好坏。】
‘……只要不反对就好,王爷给了我三年时间弄学院,我本就是画了个大饼给他。
三年也就能扎稳根基。他若真计较成效,我反倒难办。’
接着轮到吴法。
系统却忽然沉默。
‘怎么了?’
【王爷让他和你聊。小东儿他们传递的那个小本本,王爷好像也知道了。】
‘……好吧。’
果然,吴法很快走出,目光在应元正脸上停留一瞬,但未上前,只微微颔首。
终于,轮到他了。
应元正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那扇门。
王妃站在门边,神色沉静。见他走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平南王靠在圈椅上,面色枯槁,却仍强撑着坐直身躯。见他进来,眼中竟浮起一丝罕见的温和。
应元正双膝跪地,郑重叩首,“儿臣应元正,叩见父王。”
平南王凝视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起来吧。”
王妃示意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应元正依言落座,姿态恭谨。
“知道我为什么要召集你们吗?”平南王声音沙哑。
应元正很想说不知道,但王海龙和孙使都破天荒的回来了,他要是还装作懵懂,便不是谦逊,而是愚蠢了。
他抬起头,“父王……是要起兵了。”
平南王点头,他就知道这孩子聪明。
“我没有多少时日了……在我还能睁眼的时候,我一定要——”
话未说完,胸中气血翻涌,猛地呛咳起来。
这一次,不再只是咳嗽,而是一大口鲜血喷溅而出。
染红了衣襟,也染红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