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沉默良久,才低声道:
“老爷说得是。只是......家中这些年来收成一直不好,家中庄子的管家看着也都老实。 ”
“我听闻,庄子上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收入还不足初年的一半,恐怕还是有问题。”
“还有府里的下人,私下里中饱私囊的只怕也不少。”
贾政打断她的话,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
王夫人的睫毛猛地颤动,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老爷放心,我明日就叫赖大来问话,好好查查账目。只是......”
她抬眼看向贾政,眼中带着疑惑,
“老爷为何突然如此关注这些?”
贾政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
“我这些日子静思,想明白了许多事。贾府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
“如今双日悬空,朝政复杂,还是要扎紧自己篱笆才是。”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王夫人也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声音放软:
“老爷所言极是。”
“往后府中之事,我一定更加上心,您只管放心。”
“今日老爷救的那位姑娘,究竟是何来历?”
贾政心中一紧,想起河畔的混乱场景,皱了皱眉:
“是工部郎中秦业家的小姐,也是我的上司。”
“此事说来蹊跷,只怕有人故意生事。”
没错的话,那名少女就是剧情中的秦可卿了,此时不过15岁,
从贾政记忆中还没有与贾蓉订婚,果然是国色天香。
王夫人轻轻点头,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她身上,给她脸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老爷万事小心。这世道,人心难测。”
屋内重新陷入寂静,唯有烛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第二日,卯时三刻,工部衙门的铜壶滴漏声在晨雾中格外清晰。
贾政刚跨进二门,就见秦业穿着褪了色的石青云雁补服,
在廊下背着手来回踱步,靴底将青砖上的霜花碾得粉碎。
这位五品郎中素来以清正刚直闻名,此刻却鬓角微乱,眼圈发黑,
腰间玉带扣歪在一侧,显见是匆忙出门所致。
“秦大人。”
贾政抬手作揖,目光扫过对方衣襟上未系整齐的盘扣。
秦业猛地转身,眼神中闪过一丝急切,却又在瞬间压下,拱手还礼时袖口露出半截磨破的里子:
“贾大人,昨日小女之事......”
他喉结滚动,声音发哑,
“老夫昨夜辗转难眠,特来请教详情。”
贾政昨晚不放心少女和丫鬟回去,不知道还罢了,
当时已知道是秦业女儿,遂命令小厮在旁护送回去。
对方肯定会知道自己。
两人进了值房,小厮刚奉茶退下,秦业便迫不及待开口:
“小女说,是贾大人救她于水火。这份恩情,老夫铭记在心。只是......”
他手指紧紧攥着茶盏,
“为何好端端的打铁花会出意外?又为何偏偏有人认出宝珠?”
贾政沉吟片刻,将昨夜人群中有声音突然指认、舆论骤然发酵的细节娓娓道来。
说到 “工部郎中”“秦府丫鬟” 等关键词时,特意留意秦业的反应 ——
这位老进士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腾起一抹怒色。
“分明是算计好了的!”
秦业重重拍下桌子,茶汤溅出碗沿,
“老夫虽非攀附权贵之辈,却也知道,神京之中能这般操纵舆论的,非富即贵。”
“可小女深居简出,从未与人结怨......”
他忽然顿住,目光死死盯着贾政,
“贾大人,此事会不会...... 与您有关?”
贾政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秦大人何出此言?”
秦业长叹一声,颓然靠在椅背上:
“贾大人,我胡言乱语了。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看来有其他原因。”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窗外忽然掠过一群寒鸦,“呱呱” 的叫声刺破寂静,恍若不祥之兆。
“事到如今,唯有查清幕后黑手,才能让这一切彻底消失。”
贾政伸手按住秦业颤抖的肩膀,
“秦大人放心,下官定会全力协助。”
秦业站起身,对着贾政深深一揖:
“若能查明真相,老夫纵使粉身碎骨......”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厮推门而入,脸色发白:
“老爷,不好了!秦小姐之事,已经传遍神京了!”
贾政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快步走到廊下,
只见几个工部吏员凑在墙角窃窃私语,见他出来立刻作鸟兽散。
远处街角卖糖葫芦的老汉扯着嗓子吆喝,声音里竟带着几分诡异的欢快:
“哎 —— 秦府小姐落水奇遇,快来听嘞 ——”
“这是要将小女置于死地!”
秦业踉跄半步,险些摔倒,
“神京之中,能让流言传播得如此之快的...... 除了那几家掌控漕运、商道的巨贾,还有谁?”
贾政皱眉沉思,忽然想起昨夜打铁花时,西北角的铁匠失手那一幕 ——
若真是人为,必是提前买通了匠人。
如此说来,这伙人盯着少女很久了,誓要毁秦可卿的名声,连带着把他贾政拖下水。
与此同时,宁寿宫暖阁内,太上皇正对着炭盆拨弄佛珠。
金丝炭烧得噼啪作响,将他眼角的皱纹照得格外清晰。
当随侍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念完坊间流传的 “秦府小姐夜会员外郎” 的段子时,
佛珠突然 “啪” 地绷断,翡翠珠子滚落满地。
“荒唐!”
太上皇猛地起身,紫檀木手杖重重敲击地面,
“堂堂工部官员,竟在元宵夜与秦家女儿私相授受?”
“这是打朕的脸!是打朝廷的脸!”
一旁的太监总管李德全忙跪下捡珠子,赔着笑脸道:
“太上皇息怒,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
太上皇冷笑一声,
“神京之中,何时有过空穴来风的传言?你且说说,这传言是从哪儿开始散播的?”
戴权额头沁出冷汗,小心翼翼道:
“回太上皇的话,奴才派人查了,最先传出这话的,是醉仙楼的一个书生。但再往上......”
他犹豫着不敢说。
“说!”
太上皇手杖重重砸在金砖上。
“再往上,没有查到。”
戴权声音几不可闻。
太上皇闻言,眼神骤然冷下来。
“废物。”
“传旨。”
太上皇突然开口,
“着令皇上彻查此事,务必查清幕后主使。若有官绅勾结、操控舆论者,一律严惩不贷!”
戴权忙应了,刚要退下,又听太上皇淡淡道:
“顺便告诉皇上,朕近日总觉得,这神京的风,有些太喧嚣了。”
这句话看似随意,却让戴权心中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