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裹着寒冬低温拂过,少女鬓边散落的珍珠钗子在月光下微微发颤。
贴身丫鬟宝珠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她凌乱的袄裙,
指尖颤抖着将歪斜的盘扣重新系好,宝珠的安慰声在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中格外清晰。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少女福身行礼,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低垂的眉眼间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若不是恩公援手,妾身......”
贾政抬手虚扶,目光不经意扫过少女腰间新换的香袋,绣着的并蒂莲针脚细密精巧。
还未等他开口回应,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哟!英雄救美,这可是天赐良缘!”
一个头戴瓜皮帽的中年汉子挤到前排,捻着稀疏的胡须调笑道,
“不如就此定下婚约,也省得姑娘家再遇这般惊险!”
“正是正是!”
旁边卖糖画的老翁跟着起哄,铁勺里的糖稀都忘了搅动,
“看这位老爷仪表堂堂,姑娘花容月貌,站在一起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前些日子李家的小姐,就是被人救了之后......”
贾政只当是节日里人群起哄,并未注意,
忽然,
“啧啧,这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可怎么好......”
贾政神色不变,心中却暗自警惕。
他微微皱眉,沉声道:
“诸位莫要胡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切莫坏了姑娘清誉。”
话音未落,却瞥见少女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举手之劳?说得轻巧!“
“我瞧着这位丫鬟眼熟得很 —— 这不是工部郎中秦业大人家的么?”
众人循声望去,却找不到说话的人,但是人群中少不了那些八卦之人:
“我说这么漂亮呢,原来是大家闺秀。”
“那可不,姑娘真是仙女一样!秦业秦大人真真有福气啊!”
这话一出,周遭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少女和宝珠的脸色 “唰” 地变得惨白,宝珠下意识挡在主子身前,声音都变了调:
“你...... 你胡说!”
人群顿时又沸腾起来,窃窃私语化作潮水般涌来。
“真是秦大人府上的千金?这事儿可闹大了!”
“难怪看着这般气派,工部郎中家的小姐,啧啧......”
“这要是传出去,秦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贾政心中猛地一沉,一股恼怒涌上心头。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场意外竟牵扯出这般麻烦。
瞥向少女失魂落魄的模样,再看看周围人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
他突然意识到,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住口!”
贾政冷喝一声,周身气场瞬间变得凌厉,
“休得在此信口雌黄!”
“今日之事纯属意外,大家认错了人,都赶紧散去,容不得你们这般乱编排!”
那道声音继续道:
“这话可就有意思了。”
“你敢说这不是秦小姐?”
人群中响起一阵附和声,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眼神在贾政和少女之间来回打量。
贾政知道现在不能再纠缠下去了,示意少女和丫鬟快速离开,心中暗自道:
“这事儿也太巧了......”
“莫不是早有预谋?群众里面有坏人啊!”
少女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晃,险些晕倒。
宝珠连忙扶住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姐!您别听他们乱说!咱们快回去告诉老爷......”
说着话,丫鬟宝珠扶着少女向人群外走去。
贾政看着这混乱的局面,心中愈发烦躁。
他知道,此时想要找出那个故意挑事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糟糕的是,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不仅会毁了少女的名声,恐怕还会影响到自己和秦业的关系。
“都给我闭嘴!”
贾政怒目圆睁,腰间玉带扣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我朝律法,造谣生事者杖四十!”
“若有人再敢造谣生事,休怪通知官府!”
这话多少震慑住了一些人,人群中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但仍有人在小声嘀咕,目光中带着怀疑和好奇。
夜露深重,贾政踏着满地斑驳树影回府,角门处的石狮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
众人散去后,贾政无心再继续游玩,回到府中。
跨进垂花门时,檐下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恍若一幅摇曳不定的水墨画。
“老爷回来了?”
王夫人闻声从内室迎出,鬓边的珍珠钗随着步伐轻颤,
身上家常的月白绫袄半掩着素色中衣,手中还握着未绣完的帕子,针脚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今日出去可还尽兴?”
贾政解下大氅递给丫鬟,目光扫过墙上新换的锦幔,金线绣的缠枝莲纹在烛光里泛着奢华的光泽。
他在檀木椅上坐下,接过温热的茶盏,茶汤表面漂浮的枸杞随着涟漪轻轻晃动:
“原是想去看看热闹,谁知出了些意外。”
王夫人的动作顿了顿,绣针悬在半空:
“意外?老爷没伤着吧?”
“我无碍。”
贾政抿了口茶,舌尖泛着微微的苦涩,
“倒是救了位姑娘,不想却闹出些闲言碎语。”
他放下茶盏,瓷底与红木桌面碰撞出轻响,
“夫人,如今府中诸事繁杂,有些话,我想与你仔细说说。”
王夫人将绣活搁在绣架上,神情变得凝重:
“老爷请讲。”
“我以前虽未过问府中事务,但也有所耳闻。”
贾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如今府里进项渐少,可排场却不见减。”
“单是各房的月例、丫头婆子的工钱,还有各处的修缮、应酬...... 长此以往,只怕入不敷出。”
王夫人的脸色微微发白,指尖绞着帕角:
“老爷是觉得...... 我管家不力?”
“夫人误会了。”
贾政轻叹一声,目光落在博古架上摆放的汝窑花瓶,
“珠儿去了,老太太年事已高,宝玉又尚不懂事,这偌大的贾府,全靠你我支撑。”
“我只是想着,往后该多开源,那些个管家得管的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