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由凝固记忆构筑的大门静静矗立,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门上那句“绘汝所见,补汝所缺,付汝所价”的铭文,仿佛带着某种规则的重量,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绘画?补缺?付价?”珀莉挠着头,“听起来像个等价交换原则?我们要画什么?又需要补什么?代价又是什么?”
“信息不足,无法精确解析。”寒洲的镜片上飞速掠过数据流,“‘沉眠画家’的数据库权限极高,且带有强烈的个人规则烙印。初步判断,这是一个基于‘心象具象化’与‘概念修补’规则的特殊领域,其运作逻辑高度依赖于主体的‘认知’与‘需求’。”
“也就是说,”墨恒接口,指尖轻轻敲击怀表链,“我们需要在门上的面板画出我们‘认为’自己缺失或需要修补的东西,而入门需要支付的‘代价’,很可能与此相关。”
众人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投向青思渊和缃珩。他们之间那断裂的“链接”,无疑是当前团队最明显、也最致命的“缺失”。
缃珩抿了抿唇,下意识地看向青思渊。后者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凝视着那扇门和悬浮的画笔,绯红的瞳孔深处,冥尘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运转,分析着门上的规则结构。
“代价未知,风险不可控。”青思渊冰冷地陈述,“优先寻找其他路径。”
他试图用冥尘感知门周围的回廊结构,寻找可能的缝隙或薄弱点。然而,冥尘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这扇门本身就是这个回廊规则的凝聚点,是整个“遗忘边界”的枢纽之一,绕开的可能性极低。
“看来,这是唯一的通道了。”简璃得出结论,“规则限定,必须遵循。”
汐轻声开口:“如果‘沉眠画家’真的拥有‘修补’的能力,或许……这值得一试?”她的目光带着希冀,在青思渊和缃珩之间流转。
石心沉默地挡在沐秋身前,表明态度——无论队长如何决定,他都会执行。
窃影把玩着一枚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闪烁着微光的心象结晶,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在欣赏一出戏剧。
就在这时,那支悬浮的画笔似乎感应到了众人的迟疑,轻轻颤动起来,散发出更加柔和的光芒,仿佛在发出邀请。
缃珩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越过众人,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缃珩?”沐秋担忧地唤道。
缃珩没有回头,只是走到门前的空白面板前,伸手握住了那支光尘画笔。在握住画笔的瞬间,他感到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入心象,仿佛与某个沉睡的意识产生了微弱的连接。
他闭上眼睛,摒除杂念,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他与青思渊力量完美交融、光暗共鸣创造出“灰域”时的景象——那是链接最完整、最强大的状态。
随着他的心念流转,他手中的画笔开始在空白面板上自动挥洒。没有具体的线条和色彩,而是流淌出纯粹的光与影!明亮的流光与沉寂的冥尘在面板上交织、盘旋,最终构成了一幅动态的、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平衡感的抽象图案——正是“灰域”初生时的微缩景象!
当最后一笔落下,整个图案光芒大盛,与门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嗡——”
门上的记忆材质仿佛活了过来,流光与冥尘的图案被迅速吸收、解析。紧接着,门上空白面板旁边,缓缓浮现出一行新的、由光尘凝聚的文字,指向缃珩:
【检测到强烈修补意向:‘共生链接’修复\/强化。】
【申请者:缃珩。】
【需链接另一方:青思渊,同步确认意向,并支付‘代价’。——绘出汝‘所见’之彼方。】
缃珩的心猛地一跳,转头看向青思渊。
所有人都看向了青思渊。规则要求他画出“所见”的缃珩,这几乎是在直白地拷问他对缃珩的“认知”。
青思渊站在原地,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冥尘在他周身缓慢流转,隔绝了所有试探的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回廊里只有记忆光尘流淌的沙沙声。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拒绝,或者干脆强行破门时,青思渊动了。
他迈步,走到门前,从缃珩手中接过了那支光尘画笔。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犹豫,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必要的程序。
缃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着青思渊握住画笔,将手伸向空白面板——此刻面板上属于他的那幅“灰域”图景已经隐去,重新变得空白。
青思渊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去“想”缃珩是什么样子,也没有去回忆任何具体的情景。他的意识沉入一片冰冷的黑暗,那是他力量的本源,冥尘的归寂之地。
然后,他遵循着规则的引导,绘出他“所见”——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他冥尘的本质去“感知”到的缃珩。
画笔落下。
没有缃珩灿烂的笑容,没有他明亮的眼眸,没有他任何外在的特征。
面板上出现的,是一团无比纯粹、极致活跃、仿佛永不停歇地燃烧、跳跃、扩散的——光。
这团光,被无数细密、冰冷、如同永恒封印般的黑色尘晶紧紧包裹、束缚着。光在尘晶的缝隙中艰难地透出,试图冲破封锁,而尘晶则以其绝对的沉寂,压制着光的每一次勃发。
光与尘,束缚与挣扎,构成了青思渊笔下,他对缃珩的全部“认知”。
一幅冰冷、压抑,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的“肖像”。
缃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看着那幅画,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原来在青思渊的“眼”中,自己是这样的……一个需要被压制、被束缚的麻烦光源吗?
沐秋不忍地别过头。石心握紧了拳。汐的歌声戛然而止。
墨恒和简璃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青思渊的状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寒洲则飞快记录:【目标青思渊对目标缃珩的认知具象化,呈现高度工具化、风险管控特征。情感剥离程度确认极深。】
然而,就在那幅“光囚于尘”的画作完成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嗡——!!!”
整个门扉剧烈震动!缃珩之前绘制的“灰域”平衡图与青思渊绘制的“光尘束缚”图同时亮起,两幅截然不同的画作在门板上产生了激烈的冲突与碰撞!
流光试图冲散冥尘,冥尘则顽固地封锁着流光!
规则的共鸣变得混乱而尖锐!
【检测到认知冲突!链接意向不一致!】
【规则紊乱!入口通道不稳定!】
【强制支付‘代价’以稳定通道——代价抽取中……】
门上新浮现的文字变得急促而闪烁!
“不好!”寒洲喝道,“认知冲突引发了规则反噬!代价可能会被加倍或扭曲!”
话音刚落,两道无形的力量瞬间从门中射出,分别笼罩住青思渊和缃珩!
缃珩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作用在他的心象深处,仿佛要将他某种重要的东西抽离!他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努力抵抗着那股力量。
而青思渊那边,情况更为诡异。那无形的力量在接触到他周身冥尘的瞬间,仿佛遇到了极大的阻碍,无法顺利抽取“代价”。规则的力量开始变得狂暴,门扉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连带着整个回廊都开始摇晃,记忆光尘的河流变得湍急而混乱!
“通道要崩溃了!”珀莉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那股抽取力量刺激,青思渊体内那沉寂的、被封存的情感“烙印”,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湖,猛地荡漾开一圈剧烈的涟漪!
一段被绝对理性深埋的、属于“遗忘病院”最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冲破封锁,在他脑海中炸开——是缃珩在链接超载前,看着他,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那句话:
“我一直都信你。”
这句话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击穿了那层冰冷的隔膜!
青思渊绘制的那幅“光囚于尘”的画作,突然产生了变化!只见画面上那些封锁着光芒的黑色尘晶,竟然开始微微松动,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暖意的流光,自尘晶深处渗透出来,试图与外部被束缚的光产生共鸣!
虽然这变化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画作整体依旧冰冷,但那瞬间的松动与暖意,却被规则精准地捕捉到了!
【检测到认知底层残响!冲突缓冲建立!】
【代价重新核定——】
【支付:缃珩,‘三日味觉’。】
【支付:青思渊,‘七日色彩感知’。】
【通道稳定!入口开启!】
笼罩两人的无形力量瞬间消失。缃珩踉跄一步,感到口中一阵奇异的寡淡,仿佛所有的味道都离他而去。
而青思渊则感到眼前的世界仿佛瞬间褪去了一层鲜活的色彩,只剩下黑白与灰的单调层次。他微微蹙眉,抬手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手掌。
“哐当——”
那扇巨大的记忆之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后面一片朦胧的、仿佛由无数未干油彩构筑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门后,一个慵懒而带着些许睡意的声音缓缓传来,仿佛刚被吵醒:
“哦?来了有意思的客人呢……带着冲突的认知与残缺的链接……进来吧,让老夫看看,你们想修补什么,又能付得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