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思渊的话语如同律令,在这片被命名为“归墟”的空间内回荡。那规则般的力量并非压制,而是“梳理”。疯狂盘旋冲撞的“流动悲剧”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了毛躁的边缘。
那些混乱的尖叫与哭泣声渐渐减弱,破碎的画面开始以某种逻辑顺序拼接、聚焦。最终,所有的杂音与幻象都褪去,只留下最核心、最执拗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呈现在所有人的意识之中:
那是一片燃烧的村庄,火光映照着夜空,却不是温暖的橙红,而是带着不祥的暗紫色。村庄中央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扭曲的、由苍白骨骼和漆黑锁链缠绕而成的诡异图腾。
图腾之下,跪着一个少年。他有着鸦一般漆黑的短发,身形瘦削,正是年幼时的鸦。他浑身是伤,被冰冷的锁链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然而,他并没有看向施加痛苦的人,而是拼命仰着头,琥珀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空中。
空中,一只羽翼染血的白鸟正在哀鸣盘旋。它的羽毛不再纯粹,沾染着刺目的鲜红,飞行姿态踉跄,仿佛随时都会坠落。那是……窃影?或者说,是窃影所代表的某种本质?那白鸟的眼中,充满了绝望、不甘,以及一种近乎破碎的祈求。
年幼的鸦嘴唇翕动,鲜血从嘴角滑落,他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不是求饶,不是诅咒,而是那一声声贯穿了时间与痛苦的呼唤:
“阿砚……快走……!”
画面在此定格、破碎。那声“阿砚……快走……”化作了最后的余响,在归墟城的寂静中慢慢消散。
那团“流动的悲剧”在呈现完这最核心的执念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不再狂乱,而是收缩、凝聚,最终化作一片轻飘飘的、边缘带着焦黑痕迹的……染血白羽,缓缓飘落在地。
那片羽毛上,残留着令人心碎的悲伤,以及一丝微弱却纯粹的“求救”意念——不是为它自己,而是为了画面中那个被囚禁的、让它“快走”的少年。
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短暂却冲击力极强的画面震撼了。那不仅仅是记忆的回放,更是某种“心象伤疤”的本质显化,其中蕴含的痛苦与绝望是如此真实,几乎能灼伤灵魂。
汐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怜悯与悲伤。沐秋紧握着藤杖,生命光华无声地抚慰着空气中残留的负面情绪。珀莉收起了平时跳脱的样子,眉头紧锁。石心沉默着,岩甲下的拳头握紧。墨恒与简璃飞快地记录分析着数据,寒洲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片落地的羽毛。
缃珩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身旁的青思渊,低声道:“是鸦和……那个小偷?”他没想到,那两人之间看似纠缠不休的恨意之下,竟然埋藏着如此惨痛的过往。那声“阿砚”,毫无疑问是鸦对窃影的称呼。
青思渊的目光落在那片染血的白羽上,绯红的瞳孔深邃无波。他并未对这段过往发表评论,而是捕捉到了更深层的信息。那燃烧村庄的暗紫色火焰,那扭曲的骨链图腾……其风格与能量性质,与“放逐教团”如出一辙,却又带着某种更古老、更扭曲的意味。
“非是寻常仇杀。” 青思渊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浸透了冥河之水,冰冷而清晰,“此为‘祭献’之景。放逐教团,以特定‘资质’者为祭品,试图撬动深层虚无。”
他指尖一缕冥尘探出,并未触碰那片羽毛,而是轻轻拂过其上方,读取着其中沉淀的、超越画面本身的信息碎片。
“白鸟……代表‘窃取’权柄的雏形?还是……‘可能性’的化身?” 他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向众人揭示,“他们想要的,不仅是终结,更是通过这种极致的‘失去’与‘背叛’,催化出某种……扭曲的‘果实’。”
他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归墟城的壁垒,望向了未知的远方。
“这片羽毛,是‘证物’,亦是……‘指控’。”
“它在向此地,向能承载其重量的‘我们’,指控放逐教团,亦在祈求……一份迟来的‘公正’。”
缃珩走到那片羽毛前,蹲下身,并未用手去碰,只是仔细看着那干涸的血迹和焦黑的边缘。他能感受到其中那股不灭的执念,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证明?为了洗刷?或者说,只是为了告诉某人,当年的真相,并非他所见的那样?
“所以,窃影他……”缃珩抬起头,看向青思渊,眼中带着明悟与复杂,“他当年,或许并不是背叛?而是……被迫的?或者,有更深的隐情?”
青思渊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
“执念不散,真相未明。此羽,便是引线。”
他袖袍微动,那缕冥尘卷起那片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染血白羽,将其收纳于一个由寂静之力构筑的无形空间内。
“归墟城,接纳了这份‘未竟之言’。”
“那么,这份‘公正’……”他绯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近乎无情的漠然,却又带着执掌规则者的绝对意志,
“……便由我们来裁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