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萤的小徒弟阿砚在剑池边种下第一株桃树时,指尖被桃核硌出了红痕。那桃核是从剑冢捡来的,外壳上还沾着些许剑锈,浸在剑池水里泡了三月,已透出淡淡的玉色,像极了诚澈剑穗上的玉佩。
“师父说,这是小星师叔当年亲手埋下的桃种。”阿砚蹲在新翻的泥土前,小心翼翼地将桃核埋进去,鼻尖几乎要碰到地面。他今年刚满十岁,是太虚剑宗年纪最小的弟子,因天生灵脉微弱,握不住剑,便主动请缨守着剑池,每日给那些从剑冢移植来的桃树浇水。
诚澈剑悬在剑池中央,剑身的刻痕在春日阳光下泛着暖光。阿砚望着“诚”“澈”“禾”“星”四字,总觉得那些笔画像是活的,会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偶尔还会渗出细小的水珠,滴落在池边的桃苗上,让蔫了的嫩芽重新挺直腰杆。
“又在跟剑说话呀?”阿萤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她刚从剑堂回来,白衣上还沾着晨露。她走到阿砚身边,指尖拂过诚澈剑的“星”字刻痕,那里的温度总比别处高些,“今日剑痕又亮了些,许是知道你要种新桃树了。”
阿砚仰头看她,手里攥着块刚从池底摸出的碎玉,玉上的纹路像极了半片桃花:“师父,小星师叔真的能听见吗?还有罗前辈、苏前辈,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太笨,连剑都握不好?”
阿萤捡起碎玉,对着阳光举起,玉片将光折射成一道小小的彩虹,落在阿砚手背上:“他们当年守护的,从来不是只会握剑的人。你看这剑池的水,滋养着桃树,也滋养着我们的心,这便是另一种守护啊。”
话音未落,诚澈剑突然发出一声清鸣。剑池的水剧烈翻涌,池底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被惊动的萤火虫,顺着水流涌向岸边的桃苗。那些原本瘦弱的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长叶,转眼间便开出了粉嫩的桃花,花瓣上还沾着点点星光。
阿砚惊得张大了嘴,看着最粗的那株桃树树干上,竟慢慢浮现出一行字:“心若无尘,何处非剑。”字迹与诚澈剑上的刻痕如出一辙,带着温润的暖意。
“是前辈们的剑魂在回应你。”阿萤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认出那是罗诚当年在剑冢留下的笔迹,“他们说,你种桃的手,和握剑的手一样,都在守护着这片天地。”
阿砚的眼眶突然红了,他伸手抚上树干上的字迹,触感与诚澈剑的刻痕一样温热。他想起自己刚入山门时,因握不住剑被其他弟子嘲笑,是阿萤把他带到剑池边,指着那些桃树说:“你看它们不与剑争锋,却年复一年开花结果,让这里永远有春天,这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
此时,桃花林中突然传来孩童的笑声。阿砚转头望去,只见几个穿着青衣的小弟子正在追逐打闹,他们是去年从山下收养的孤儿,灵脉虽浅,却对草木有着天生的亲和。其中一个扎着棕角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够桃枝上的花瓣,发间别着的,正是阿砚前日遗失的那半片玉。
“那是阿禾师祖留下的‘护灵玉’。”阿萤笑着说,“能滋养草木,也能安抚人心,当年他在人间书铺,总把这种玉送给需要的人。”
小女孩够到花瓣,小心翼翼地贴在玉片上,玉片突然迸发出柔和的光,将花瓣化作点点荧光,融入周围的桃林中。刹那间,所有桃树都开始簌簌作响,花瓣如雨般落下,在地上铺成一片粉色的毯,毯上隐约可见无数模糊的身影:罗诚在桃花树下练剑,苏清鸢在花瓣中抚琴,阿澈在林中为桃树修枝,小星坐在枝桠上看书……他们的身影与嬉笑的孩童重叠,像一幅流动的画。
阿砚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非要成为惊才绝艳的剑主,而是像这些桃树一样,默默扎根,静静绽放,让春天永远留在这里。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虽然握不住剑,却能种出满林桃花,能让来到这里的人,都记得这片天地曾被怎样温柔地守护过。
暮色降临时,阿砚在新栽的桃树下埋下了另一颗桃核,旁边放着那半片玉。他对着诚澈剑轻声说:“等到来年花开,我就把花瓣收集起来,撒在剑冢的石碑上,告诉前辈们,这里的春天,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诚澈剑的刻痕突然亮了起来,在暮色中划出四道温暖的光带,缠绕着桃树缓缓上升,最终融入漫天星斗。阿萤望着那片被星光点亮的桃林,仿佛看见无数双手正在托举着春天,从罗诚到阿砚,从握剑到种桃,一代又一代,将这份温暖与守护,永远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