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正走在队伍中间,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刚那些东西。
那些修士是怎么死的呢,又死了多久了?
他们是来偷东西的?
还是另一些不为人知的势力?
云清正想着这些,感觉身上的储物袋都沉甸甸的,这几趟跑的可真是捡了不少好东西。
忽然,她感觉袋子里有什么东西不安分地跳了一下,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嗖地就从里面自己钻了出来。
自然正是那块从死人身上捡来的,黑不溜秋的铁片子。
那铁片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体,悬在半空闪光。
“嗯?”
这东西难道活了不成?
云清正一愣,下意识就伸手去抓。
那铁片却像是受惊的蚂蚱,猛地向上一跳,让她抓了个空。
“什么东西?”
凌风停下脚步,眼神带着警惕看向那悬浮的铁片。
这种能有自我意识的东西凌风他可没见过,按理来说,这东西颇具灵性,想必是和某处渊源极大的。
凌霜还以为这是什么歹物,即刻召剑而来,横空一道剑气劈扫而去。
结果不出意外,那东西旋转着躲开,竟然毫发无伤。
裴玦也凑过脑袋,一脸稀奇道:“嘿,这破铁片子还活过来了?什么来头啊……”
墨规的视线扫过铁片,又顺着它微微偏转的方向望去。
“要不跟上看看?”
那铁片到好,也根本没给众人琢磨的时间,竟开始晃晃悠悠地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跟着!”
墨规先追了上去。
几人于是跟上铁片。
起初还好,铁片飞得还算安稳,云清正心里还琢磨,这玩意儿估计是个指南针成精了。
可走着走着,铁片的速度就提了起来,从晃晃悠悠的飘变成了匀速前进,再到后来,简直像支被人射出去的箭,直接嗖嗖地往前猛窜。
云清正几次加快脚步,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她又伸手去够,指尖每次都是差那么一点点就能碰到铁片冰凉的边儿,可就是抓不住。
都知道,云清正是属驴的。
当然不出意外,她和这个破铁疙瘩又较上劲了。
“你给我停下!”
她喘着气,又一次奋力跳起,这次跳得高了点,手指眼看就要搭上铁片了。
偏偏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那石头一滚,她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啊呀!”
一声惊叫,天旋地转间云清正就朝着旁边那个陡坡栽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前面的宗主大人几乎在她惊叫出声的同时就已探身出手,猛的抓向她后领子的衣服。
可那坡太陡,云清正下坠的力道又猛,布料从他指尖猛地滑脱,他只来得及扯下一块布。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个滚地葫芦般一路伴着碎石泥土稀里哗啦地滚了下去……
“云师妹!”凌风赶紧喊道。
“清正!”
云清正只觉得天地颠倒,泥沙草叶糊了满脸满身,疼得她龇牙咧嘴。
最后“砰”一下,后背结结实实撞在一棵歪脖子老树上,才总算停了下来。
她四仰八叉地瘫在坡底,眼前金星乱冒,过了好几息,才听见坡顶上裴玦扯着嗓子喊她。
“云师妹!你还喘气呢吗?没死就哼唧一声啊!”
墨规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别乱动,待在原地。”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坡顶直接掠下,稳稳落在她身旁。
他蹲下身,确认她手脚还能动弹,看着只是皮肉伤,这才几松了口气。
云清正疼得龇牙咧嘴,心里把这破铁片和这倒霉山坡骂了几十遍。
她刚撑着坐起来,接着就瞥见那枚害她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破烂铁片。
它居然悬浮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半空,静静地等着。
那姿态,活像在说:磨蹭什么,赶紧的。
云清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等着,等老娘抓到你,非把你扔进炼器炉里融了不可!
那铁片见她起身,立刻又慢悠悠朝前飞去,速度倒是放慢了些,像是在迁就她这伤号一样。
她只能一瘸一拐地跟上。
也不知跟着那破铁片走了多久,穿过了几片灌木林,绕过了几个山坳。
云清正只觉得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汗水混着脸上的泥灰流下来,涩得眼睛都发疼了。
真是的,干嘛一直跟着啊?直接一剑把它砍下来算了。
云清正累的歇逼了,她正准备就地休息一会儿,结果那一直孜孜不倦飞奔的破铁片,居然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彻底没了动静。
云清正喘走过去弯腰把它捡起来,她抬起头,望向眼前这片笼罩在暮色里的废墟。
那是一座早已倾颓的宅院,院墙坍塌得只剩几段残骸倔强地立着,昭示着这里曾有人烟。
只不过院门不知去向,留下一个空洞洞的门洞,像一张沉默寡言的嘴。
透过门洞,能看到里面杂草疯长,淹没了路径,几间屋舍的屋顶也塌了大半,露出黑峻峻的房梁。
“就是这地方?”
裴玦看着眼前的废墟,叉着腰直喘道,“这铁片费老大劲把咱们引到这荒山野岭来,就为了看这破屋子吗?这里头有啥啊……”
“有啥进去一看便知。”
墨规率先迈步。
院内更加荒芜。
正对着院门的,是一座相对完整些的殿宇,门楣上挂着一块歪斜的匾额,漆皮剥落得厉害,但勉强能认出“宗祠”两个大字。
几人推开祠堂大门,内部满目疮痍,蛛网如同破败的纱幔垂挂着,供桌倾颓,就快倒了,上面的牌位东倒西歪,无一不是覆盖着厚厚的尘埃。
云清正走近供桌,随手拿起一个牌位,拂去积尘。
——卫氏先祖卫明远之灵位。
她又接连拿起几个。
卫崇山。
卫令颂。
卫弘毅。
卫长熙。
……无一例外,全是卫姓。
“卫家……?这是那个卫家吗?”
云清正低声念道,脑海中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卫长风。
“这里不会是卫家的祖宅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成了行动派。
这么大个敌人老巢不搜等啥呢
几人分散开来,在这座废弃的宗祠和旁边厢房里仔细搜寻。
桌椅早已腐朽,箱柜空空如也,值钱的物件早就被洗劫一空。
但是云清正不死心。
她总觉得那铁片大费周章指引他们来此,绝不会只是为了看这一片废墟。
云清正踱步到一间像是书房的偏房,这里更是狼藉,书架倒塌,书籍文稿早已化作泥土。
她上前一步,不料脚踝碰到一个倾倒的花盆架,那架子是木头做的,早已腐烂的不成样子,一碰就碎。
云清正嫌弃的把它踢到一边,这下却露出下面一块颜色略深的地砖来。
她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觉得声音有些空洞。她又试着用力按压地砖边缘,那块砖竟然微微下沉,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旁边墙壁上一块砖石突然向内缩进,露出了一个仅能容一只手伸进去的狭小暗格。
又是机关。
但这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放着一本页面焦黄线装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云清正小心地将册子取出,轻轻翻开。
里面的字迹看着是用一种特殊的墨汁书写的,虽年深日久,但依然许多地方已经晕开模糊,难以辨认。
好在是模模糊糊的能看清。
“……先祖得异宝‘噬灵珠’,纳清浊,定阴阳,威能无穷……然仙魔大战骤起,魔神肆虐苍生,玉宸子率众苦战,死伤枕籍……族中长老会议,七日夜不决,终恐噬灵珠有失,未敢驰援……”
云清正接着翻。
“……及至战事终了,玉宸子登门问罪。先祖愧对苍生,自请责罚……玉宸子布‘九幽阵’,命吾族世代以血脉精魂维系,将魔神残魂封入噬灵珠……然此阵源自魔道,需不断以精血浇灌,族人遂多早夭,修为难进……”
“……悠悠千载,我族凋零,…近年阵法渐衰,魔神气息外泄,周边异象频生,草木枯败,牲畜暴毙……此皆吾族昔日罪孽之果报……”
册子的记录到此戛然而止,后面明显被人撕去了数页,只留下参差的断口。
云清正不傻,她自然读懂了个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捧着册子走出去。
她将册子递给墨规,墨规接过,快速翻阅。
凌风凌霜和裴玦也围拢过来,默默传阅,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沉重起来。
“如此说来,林里那个残阵,就是这九幽阵的一部分了。”
凌风声音低沉道:“卫家是被这守护之责死死捆在这里,甚至付出了一族气运的代价。”
“噬灵珠,听着像是一件能净化天地浊气的宝物,可它本身,却封着魔神的本源,一个处理不好,就是滔天大祸。”
裴玦挠了挠头道:“用全族人的命去填一个阵法……这玉宸子的手笔也太狠了点。”
云清正没有说话,她走到破旧的窗边,望着外面断壁残垣的庭院。
她似乎能看到许多年前,卫氏族人在这里繁衍生息,却又无时无刻不背负着那座名为守护的大山,看着族人一代代早衰,看着外界风云变幻却只能固守一隅。
她沉默地转身,继续在房间里翻找。
搜寻无果,都是一些残破的书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你要找什么……”
墨规不解的看向她,不太理解。
难道真的有人藏东西都藏一个地方吗?还是这东西有上下册。
“墨规,你会搜识术,你帮我找找东西,我觉得还有东西。”
云清正眨巴眨巴眼睛,终于不出意料的说出了那句话。
搜识术,顾名思义,是修士修炼到一定境界后才能习得的追踪术法。多数用来追查特定之人的神识气息,千万里不可阻挡,只不过用一次极其耗神……
墨规汗颜。
居然让他用这么强大的法术来搜一个物?
“大材小用……”
墨规无奈,还是拿过那册子,熟悉其气息。
他神识沉入,片刻后隐隐勾起点点星光,那星光细细碎碎,盘旋着向一处地方指去。
云清正迫不及待的跑过去,在相同的位置扣出一个布包来。
这卫家人,真喜欢往这种地方藏东西啊。
她小心取出,揭开层层油布,里面是一张鞣制得极好的兽皮地图。
地图上用简洁的线条勾勒出山川河流,以及几个清晰的标记。其中一个标记旁,写着“泉”字,另一个则标注着“旧矿”。
还有几个标记,指向更远方未知的区域。
“看来,我们找到接下来的路了。”云清正将兽皮地图展开在众人面前。
墨规收会灵力,白了一眼她。
离开卫家祖宅时,夕阳的余晖正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迷的橘红,给这片沉默的废墟涂抹上最后一道悲壮的色彩。
云清正最后回头望了望宗祠。
一个家族的坚守与牺牲,一段被时光尘埃掩埋的秘辛,一场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惨烈的战争,最终只剩下这满目疮痍,和一本诉说着无奈与沉重的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