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几人不知道被传来了何处,云清正刚一落地就嫌弃的抬脚。
放眼望去,是一片遮天蔽日的障林,脚下松松软软,还有点发粘。
她低头一看,满鞋底子踩的都是泥巴。
云清正蹭了蹭脚,越蹭越多。
林间的风带着股腐烂树叶子味,光线也黯淡下去,四周开始升起淡紫色薄雾。
这便是传闻中的瘴气森林了,寻常修士避之唯恐不及。
但没办法啊,她贱,老是喜欢招惹一些个不好惹的主子,不是被追就是在被追的路上。
“这鬼地方,连个鸟都没有。”裴玦捏着鼻子,嫌弃地挥开面前一缕试图缠绕过来的紫色雾气,另一只手忙着往嘴里塞避瘴丹。
“还好哥哥我存货足。这瘴气闻多了可是要受伤的……”
云清正抢过裴玦的丹药,吃了一把。
“谁说没有鸟,不还有我们这几个大傻鸟吗。”
墨规走在最前面,用往生剑的剑鞘砍树藤玩。
前方盘绕纠结的毒藤遇到他的剑鞘一点便无声断裂,露出一条通行的路来。
凌风凌霜紧随其后,两人周身环绕着淡淡的水汽,将靠近的瘴气稍稍推开。
云清正走在中间,深一脚浅一脚,她感觉自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这泥泞崎岖的地方走得磕磕绊绊的,老是拔不出脚来。
她看着前面墨规那仿佛量过似的均匀步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人家走路是修行,她走路是受罪。
“我说,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固定的洞府啊?”
裴玦咽下丹药,又开始絮叨,“你看人家那些有头有脸的修士,哪个不是占个山清水秀的灵脉,开辟个洞府,设下重重禁制,在里面炼丹的炼丹,修炼的修炼,那才叫日子。哪像我们,天天跟逃难似的,风餐露宿,还得钻这种毒气弥漫的林子。”
凌风接话道:“裴兄,非常时期,能寻得一处暂且安身之地已属不易。待日后……”
“待日后,待日后,这话我都听腻了。”
裴玦打断他,转头看向云清正,“云师妹,你说是不是?咱们这东躲西藏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云清正正努力把脚从一滩黏糊糊的黑色泥沼里拔出来,闻言没好气地白了裴玦一眼:“裴师兄,你要是嫌跟着我们受苦,现在就可以去找个山头自立门户,我们绝不拦着。”
裴玦立刻换上委屈表情:“哎呀,云师妹你这说的什么话?哥哥我是那种抛下同伴独自享福的人吗?我这不是……畅想一下未来嘛!”
一直沉默的墨规忽然停下脚步,云清正刚踏上铺满树叶子的地方,蹭了蹭鞋底,连忙跑上去。
只是墨规这突然一停,她也收不住脚,咣当一下直撞墨规后背上,当场摔了个屁墩。
“死木头!你有毛病啊?!”
墨规甚是无奈的回头,也侧身让出道来。
前方传来隐约的水声,空气中那些甜腻的瘴雾也散开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凛冽。
他拨开前面一丛巨大的蕨类植物,后面竟露出一片极大的山洞空地,空地中央,一汪潭水静静躺着。
潭水幽深,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蓝色,水面上袅袅冒着白色的寒气,靠近了就让人觉得寒气逼人。
连潭边都寸草不生,只有光秃秃的黑色岩石。
“寒潭?”
凌霜有些惊讶,“这瘴气森林里,竟有如此纯净的极寒之地?”
云清正眼睛却亮了。
她也不顾摔的疼不疼,起来整理了一下袍子,不出意外的摸了一手泥。
她修炼玉女诀,正需要寒气辅助。
这寒潭散发出的寒意,比她之前修炼的地方靠谱多了。
“我要在这里修炼!”
她迫不及待地说,几步跑到寒潭边。
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哆嗦,却更加兴奋了。
她先是在寒潭周围飞快地布置了一个小型的聚气阵,用的是几块之前捡来的矿石。
阵法初成型,空气中的寒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更加集中地汇聚到阵法中心来。
她盘膝坐在阵眼,深吸一口气,立马开始打坐调息。
“第二层,着练冰肌玉骨……”
她回忆着口诀,开始引导体内灵力按照更复杂的路线运转起来。
云起初只是觉得冷,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随着灵力运转加快,那寒意开始往骨头缝里钻,像是细小的冰刃在刮擦她的血肉,又像是被猪笼入水一般,连丹田气海之处也搅和的稀碎。
“嘶……”她牙关开始打颤。
裴玦原本在不远处找了个相对干净的石块坐下,又开始摆弄他的药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没太在意,只觉得云清正挺能忍。
然而,疼痛在加剧。
接下来不再是刮擦,而是撕裂和碾磨。
云清正感觉自己的皮肤仿佛在被一寸寸冻裂,犹如把她整个人碎尸万段,又放到石磨上碾成肉泥。
她想放弃了,没人告诉她这么疼啊!
疼!
疼疼疼疼疼!痛痛痛!不练了不练了!……
云清正把嘴唇都咬坏了,急忙往下压制。
但这时候这些灵力汇聚太过,竟然不听她使唤了,不行,不行!
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啊——!”
……
这一声把裴玦吓得手里的药杵差点飞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走火入魔了?”
他猛地跳起来,就要冲过去。
墨规抬手拦住了他,目光落在云清正身上。
只见她脸色惨白,嘴唇发乌,浑身都在剧烈颤抖,额头上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但她周身的灵力波动虽然剧烈,却并未紊乱,反而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增长起来。
居然有突破之象。
墨规也捏了把汗,只是他也不能贸然出手,万一打乱了她的阵脚,即刻入魔或被反噬重伤都有可能。
“别动,让她突破!”
裴玦停下脚步,看着云清正那痛苦的模样,咂咂嘴道:“这什么功法?练起来跟受刑似的……”
他嘟囔着,倒是没再上前打扰。
云清正也觉得。
创出这功法的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也没个说明书提示一下第二层这么要命!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冻碎了,但心底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冒了上来。
凭什么别人能练成她就不行?
她咬紧牙关,更加疯狂地催动灵力,引导着那狂暴的寒气冲击瓶颈。
就在她感觉意识都要被冻麻木的时候,体内一松,像是打破某种囹圄禁锢。
剧痛随即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润的充盈感。
云清正试着调息了一下。
丹田内的灵力壮大了数倍,缓缓流淌。
玉女诀第二层,可算成了。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虽然浑身乏力,像是刚跟人打了一场狠架,但精神却异常清明,五感也敏锐了许多。
“恭喜云师妹。”
凌霜递过一个水袋,想让她缓一缓。
云清正撑起来,喝了几口,舒服多了。
她刚想开口说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一点不寻常的彩光。
一只翅膀呈现琉璃色的蝴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寒潭上空,正绕着圈子飞舞,似乎在疑惑刚才清晰感应到的气息怎么变得如此模糊了……
“追踪蝶!”
凌风识得这种东西,碧波城有很多虫贩子,他小的时候喜欢养,可没少磨着他爹给他买。
只一刹那,玉笛已横在唇边。
一缕清越般的笛音流淌而出。
那笛音并不响亮,却仿佛无形的屏障,干扰着追踪蝶对特定灵力波动的锁定。
与此同时,闲着的几人都立刻运转起收敛气息的法门。
几人周身灵力波动瞬间降至最低,如同顽石枯木一样,希望能骗过那蝴蝶。
那只漂亮的蝴蝶在空中盘旋了几圈,触角不停颤动,似乎真的失去了明确的目标。
它犹豫了片刻,最终调转方向,慢悠悠地飞回了瘴气弥漫的森林深处。
直到那点彩光彻底消失,众人才松了口气。
“好险。”裴玦装着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这扁毛畜生鼻子可真灵,追得够紧啊。”
危机暂时解除,云清正调息片刻,恢复了些力气。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目光开始好奇地打量这片寒潭周围。
突破之后,她感觉自己的感知力提升了不少。
“你们看那边。”
她指着寒潭后方,一处被浓密藤蔓和苔藓覆盖的石壁。
石壁底部,似乎有些人工开凿的痕迹,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纹路。
这些纹路一看就不是天然形成的,规规整整。
几人走过去查探。
墨规并指如剑,抬手之间,一道剑气扫过,附着在石壁上的藤蔓苔藓纷纷剥落,露出了后面隐藏的景象。
那是一片坍塌了近半的石台,石台上刻画着繁复的阵法纹路。
这些符文与现今流传的阵法体系截然不同,线条更加古朴,显然是吃久了岁月的痕迹。
石台周围,散落着俩具早已腐朽的骸骨。
想必是岁月太久,连骸骨都变得脆弱,轻轻一碰就可能化作骨粉了。
“这是……什么上古残阵吗?”
凌风蹲下身,仔细辨认着那些符文,“看这结构,不像是传送阵,也不像是杀阵或防护阵。倒有点像……某种封印或者召唤?真奇怪……”
云清正对阵法最感兴趣,她已经蹲在一具骸骨旁,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泥土和枯叶。
这具骸骨右手中指上套着一个布满铜绿的指环,腰间还挂着一个瘪下去的皮质袋子。
她也一点也不忌讳,伸手就去摘那指环。
指环入手冰凉,上面刻着鸟兽的纹路,早已灵光尽失,成了件古物。
她对着光看了半天,显然锈的不行,但估计也是一时价值连城的金贵物件吧。
唉,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
她又去解那个皮袋,袋子一捏就碎了大半,里面滚出几块颜色暗淡的矿石,还有一枚黑乎乎的铁片。
她又去翻看另一具骸骨。
这具骸骨身边放着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剑柄上镶嵌的宝石早已脱落。
她在骸骨的胸腔下面的位置,发现了一块半掩在泥土里的玉佩,玉佩同样灵气全无,但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个陌生的图腾。
裴玦看得嘴角直抽抽,他道:“云师妹,你,你这直接就收入囊中了啊?你你你,你也不忌讳。”
他虽说经常跟药材打交道,但对这些无主枯骨,还是保持着几分修士的敬畏的。
云清正头也不抬,继续在那堆破烂里翻找:“这些都是资源!说不定里面就藏着什么宝贝呢?难道留在这里等着彻底化成灰?”
她拿起那枚黑铁片,擦掉上面的泥土,铁片表面似乎有些极浅的刻痕,但是看不真切。
她又拿起那块图腾玉佩,对着光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随手都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子。
“先收着,回头慢慢研究。”
墨规站在那残破的石台前,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他对于云清正“捡垃圾”的行为未置一词,只是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
苏望晴虽然被暂时引开,但追踪蝶难保不会再次找来。
这上古残阵和几具枯骨固然引人好奇,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喽。
云清正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
虽然没能立刻研究出这些破烂的用处,但突破第二层的喜悦和收获,还是让她心情不错的。
她看了一眼那潭水,又看了看身后那片诡秘的残阵枯骨,心里琢磨着,等以后实力强了,定要回来好好探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