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
这三个字，如同最终落下的审判槌，不是定罪，而是赦免。
它没有抹去曾经发生的一切，却为那段混乱与挣扎画上了一个休止符，为两人之间紧绷到极致的弦，松开了致命的拉拽。
自那晚之后，某种无形的屏障似乎真的消失了。
谭韫航没有再刻意保持距离，朱逸峮也不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种新的、更加自然舒适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朱逸峮依旧会每天发来信息，内容依旧是琐碎的日常分享，但语气变得更加放松自然，不再带着那种刻意讨好的卑微。
他会抱怨某个难缠的客户，会分享他出差时看到的有趣街景。
谭韫航的回复频率明显提高了，虽然依旧言简意赅，但不再是冰冷的嗯、哦，偶尔会带上一点极淡的个人色彩。
比如在朱逸峮抱怨客户时，他会回一句：【难缠的客户，需要更耐心的策略。】在朱逸峮分享街景时，他会评价：【构图不错。】
这种基于平等位置的、带着些许交流意味的回应，让朱逸峮欣喜若狂，他开始更加用心地去捕捉谭韫航的喜好。
他记得他偏好清淡的饮食，记得他对某种特定香型的欣赏。
于是，谭韫航发现，物业前台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匿名送达的东西——一盒来自特定产区、香气清雅的白茶；几本装帧精美、恰好是他感兴趣领域的设计杂志；甚至有一次，是一套手感极佳、符合他使用习惯的定制厨刀。
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却并不张扬，每一件都精准地踩在他的审美和需求点上。
朱逸峮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告诉他：我在看着你，我在了解你，我在学习用你喜欢的方式对你好。
谭韫航坦然收下，没有道谢，也没有退回，这是一种默许，一种对朱逸峮这段时间以来所有耐心和用心的、无声的肯定。
线下的见面也开始增多，不再是唐冽组局，而是朱逸峮会以一种极其自然的方式发出邀请。
有时是某家谭韫航提过的、很难预约的私房菜馆恰好有了位置；有时是某场小众却高质的艺术展多了一张门票；有时甚至只是简单的一句：【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去江边走走？】
谭韫航应约的次数，远远多于拒绝。
他们一起吃饭，朱逸峮会提前了解他的口味，点菜时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不喜欢的。
他们一起看展，朱逸峮不再像以前那样心不在焉，会认真听他讲解那些他不懂的艺术流派和作品内涵，眼神专注得像最虔诚的学生。
他们一起在江边散步，话不多，只是并肩走着，看着夕阳将江水染成金红色，气氛安宁而惬意。
朱逸峮恪守着承诺，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连手指的偶然触碰都会立刻避开，仿佛谭韫航是易碎的珍宝。
但他的目光，却总是如同温暖的阳光，如影随形地笼罩着谭韫航，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满足，以及一种沉淀下来的、深沉的温柔。
这种细水长流的靠近，像温润的泉水，一点点渗透谭韫航习惯了冰冷与算计的心田。
他发现自己开始逐渐习惯这种被妥善照顾、被认真对待的感觉，习惯了下播后看到手机里那些琐碎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分享，习惯了偶尔一起吃饭散步时那份难得的宁静。
他甚至开始在不直播的夜晚，动手研究一些复杂的菜谱。
当他把成功复刻的、卖相精致的菜肴拍照发给朱逸峮时，对方那几乎能透过屏幕感受到的、夸张的赞美和求投喂的可怜表情，会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一切的变化，自然也体现在了直播中。
这天晚上，谭韫航照常开播。
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穿着一件宽松舒适的浅灰色卫衣，头发没有多做造型，柔软地垂在额前，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直播间的背景音乐也换成了更轻快的纯音乐。
他一边操作着游戏，一边和弹幕互动，语气比平时活泼了些许，甚至偶尔会开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粉丝们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叶子今天心情很好啊！】
【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光！】
【是有什么好事吗？老婆！】
谭韫航看到那条老婆的弹幕，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像以前那样无视或者冷淡回应，而是用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语气说：“别乱叫。”
这近乎宠溺的反应让弹幕更加沸腾。
【啊啊啊他承认了！】
【今天的老婆格外温柔！】
【我死了我死了！】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Id伴随着一个不算夸张但足够显眼的礼物特效出现了。
朱逸峮来了。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沉默地挂着，也没有刷屏，只是送了一个礼物，然后发了一条极其普通的弹幕，颜色甚至都不是显眼的彩色：
【今天操作很帅。】
很平常的一句夸赞，混在众多粉丝的弹幕里，并不起眼。
但谭韫航看到了。
他的目光在那一行字上停留了半秒，然后，在成千上万的观众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举动。
他侧过头，对着摄像头的方向，微微弯起了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露出了一个清晰可见的、虽然浅淡却真实无比的微笑。
不是营业式的假笑，不是敷衍的勾唇，而是一个带着些许无奈、些许纵容、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的、真正的笑容。
同时，他用那清冽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嗓音，清晰地回应道：
“嗯，知道了。”
轰！
整个直播间彻底炸了！
【！！！！！！】
【我看到了什么？叶子笑了？！对朱少？！】
【知道了？？？这什么老夫老妻的对话模式？！】
【啊啊啊磕死我了！他对他笑！他只对他笑！】
【正主发糖了！官方认证了！】
【朱少呢？朱少你说话啊朱少！】
屏幕另一端的朱逸峮，在谭韫航那个笑容出现的瞬间，大脑就一片空白。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冰雪消融、春水初生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然后又猛地松开，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幸福的晕眩。
他看到了……
谭韫航对他笑了。
在成千上万人面前，对他一个人，露出了那样好看的笑容。
他甚至忘了自己在直播，忘了周围的一切，只是本能地、颤抖着手，在弹幕输入框里，打出了一连串毫无意义的乱码，然后猛地将手机扔到了一边，整个人埋进沙发里，将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柔软的抱枕，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是喜悦，是激动，是长久等待后终于得到回应的、近乎崩溃的幸福。
而直播画面里，谭韫航已经收回了目光，恢复了平时的表情，继续着游戏，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笑容和回应，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但直播间疯狂刷屏的弹幕和久久无法平息的沸腾气氛，都昭示着刚才那一刻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