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干得像是要裂开,又硬又沉,带着不容反抗的权威。
江语希和丁晓曼的身体下意识一僵,感觉这老头的气场,比银塔餐厅那个经理还要压抑百倍。
她们想退。
可双腿却灌了铅,被死死钉在原地。
不是因为恐惧。
是那股味道!
就在老厨师凿开砂锅脆壳的瞬间,被封印的香气如挣脱囚笼的洪荒猛兽,彻底释放。
这不再是交响乐。
这是最狂野的重金属摇滚现场!
油封鸭腿炖煮至酥烂的醇厚咸香!
图卢兹香肠混合了红酒与蒜末的霸道烟熏肉感!
还有那吸饱了所有肉汁精华、化作绵密暖泥的白豆子!
这三种味道的灵魂,裹挟着猪皮的胶质与香草的芬芳,汇成一股蛮横的力量,不是钻进你的鼻子,而是直接砸进你的胃里,攥住你的灵魂!
“家人们……”
小李握着摄像机的手臂,青筋暴起,声音都在发颤。
镜头死死锁定那盘还在颤抖的滚烫陶盘。
“我宣布,我之前说的所有话,都是狗屁!”
“什么可丽饼,什么烤肉卷,什么洋葱汤……”
“在这一锅面前,它们连提鞋都不配!”
“这他妈的不是香味,这是索命的钩子!”
“咕噜噜——”
江语希-和丁晓曼的肚子,发出了今天最为响亮,也最为羞耻的合奏。
两人对视。
彼此的瞳孔里,都燃烧着同样不加掩饰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吃!
必须吃到!
别说被骂,今天就算跪下来求他,也必须吃到这一口!
这念头,超越了理智,化作了最原始的本能。
“坐。”
陈元的声音平静如初,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第一个拉开椅子,在老头指定的那张小木桌旁安然坐下。
他一动,剩下的人才如梦初醒,慌忙手脚并用地跟着落座。
老厨师一言不发,端起那巨大的陶盘。
“哐!”
一声巨响,桌子都震了一下。
沉甸甸的陶盘里,肉与豆子堆成了一座冒着热气的小山。
深褐色的焦脆外壳碎片,点缀在浓稠的酱汁上。
大块的香肠,酥烂的鸭肉,几近融化的猪皮,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一层令人灵魂颤抖的油光。
老厨师又扔下几个盘子和一把大勺,便转身回到炉灶旁,旁若无人地清理工具。
餐桌前,死寂一片。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中间那盘“罪恶之源”牢牢吸住。
“哥……”小李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这……这怎么分?”
“一人一勺,剩下的,凭本事。”
陈元拿起那把沉重的金属大勺,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食客面对终极美味时,才有的“冷酷”。
在这种神物面前,谦让,是最大的亵渎。
他舀了第一勺。
勺子切入,穿过绵密的豆泥,精准地撬起一块带着焦壳的油封鸭肉,一截饱满的图卢兹香肠,满满一勺。
这一次,他没有让给任何人。
他将这一勺,直接送进了自己嘴里。
勺子入口。
陈元的瞳孔,极轻微地放大了一瞬。
他的咀嚼动作很慢,近乎虔诚。
鸭肉。
油封的鸭肉,在七八个小时的炖煮后,咸香的风味已侵入骨髓,肉质纤维彻底酥烂。
无需用力,只靠舌尖的温度与压力,就在口中化成一滩浓郁的油脂肉泥。
紧接着,是香肠。
紧实的肉粒感,烟熏的霸道,蒜香的猛烈,像一记重拳,与鸭肉的软烂形成极致的对冲与平衡。
最后,是白豆子。
这才是这锅菜的基座与灵魂。
豆子已成泥,却又保留着最后一丝谷物的尊严。它吸收了鸭油、猪油、肉汁、香料,将所有味道都拥入怀中,化作最醇厚、最温暖的底味。
而那层焦脆的外壳,则在满口软糯中,猝不及防地炸开一丝焦香,一次惊喜的“咔嚓”声。
所有味道,所有口感,层层叠叠,最终汇成一股厚重无比的暖流,顺着喉咙,直抵胃部。
“呼——”
陈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最纯粹的满足。
这道菜,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它不是菜。
是时间。
“怎么样啊哥!你倒是给个话啊!”江语希的屁股已经离开了椅子半寸,急得快要原地起跳。
陈元缓缓睁眼,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渴望的脸,只吐出两个字。
“抢吧。”
音节落下的瞬间。
战争爆发了。
江语希、丁晓曼、小李,三人的勺子化作三道残影,在空中激烈碰撞!
“我的!这块鸭肉写了我的名字!”
“滚开!那根香肠是我的!”
“禽兽啊!你们给我留点豆子汤啊!”
场面混乱不堪。
张雪和林东看着这副“同门相残”的惨状,哭笑不得,也立刻提勺加入了这场圣战。
“呜呜呜……烫……好吃!”江语希呛到,烫得眼泪直流,却死死捂住嘴,幸福得浑身颤抖。
“这豆子……怎么可以炖得这么好吃啊……”丁晓曼一口下去,整个人软倒在椅背上,脸上是近乎升天的表情,“我的人生,今天……完整了。”
小李嘴里塞得像只仓鼠,还不忘把镜头对准自己,含糊不清地进行着他最后的解说。
“家人们……我……嗝……我人没了……”
“这不叫吃饭,这叫灵魂升天!”
“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地方为什么要藏得这么深……”
“因为这玩意儿,一旦被世人发现,真的会引起战争!”
一盘巨大的cassoulet,在五分钟内,被一群饿狼风卷残云。
当最后一个勺子放下时,那只粗陶盘子光洁如新,仿佛被细细打磨过。
所有人都瘫在椅子上,摸着滚圆的肚子,脸上挂着同款的、傻子般的笑容,集体进入了大脑空白的“饱足”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