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附的铁屑，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那眼神混杂着好奇、困惑与期待，仿佛他是唯一能解开眼前这个诡异谜题的福尔摩斯。
“东哥，别卖关子，快说，咋回事？”小李最好奇，他把摄像机挪到一旁，整个身子都往前凑，八卦之火在他眼中跳动。
林东被这几道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后脑勺，黝黑的脸露出憨厚的红晕。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组织着语言：“这个……其实很简单，我以前在棒子国打工，认识几个从本子国过来的朋友。”
“下班后跟他们去过几次这种居酒屋，所以……大概知道点他们的习惯。”
他顿了顿，抬起下巴，朝着周围那些喧闹的桌子示意了一下。
特别是那桌只点了一串烤鸡皮和一碟毛豆，却已经喝空了好几个啤酒杯的中年大叔。
“你们看，他们的胃口，真的很小。”
“或者说，他们来居酒屋，主要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吃饭。”
“不是为了吃饭？那跑来干嘛？”江语希睁大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难道是来感受气氛的？”
“bingo，答对了一半。”林东打了个响指。
“他们是来喝酒，来聊天，来释放工作和生活中的巨大压力。”
他耸耸肩，表情有些无奈地继续说：“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食物只是喝酒的点缀，是让酒精不那么伤胃的辅助品，但绝对不是主角。”
“我同事说，居酒屋的精髓在于‘交流’和‘忘却’，所以他们一般点上一两样最便宜、最下酒的东西，比如烤鸡皮或盐水毛豆，然后可以喝上三四个小时。”
林东看向丁晓曼刚才点菜时那份几乎被写满的长长的菜单，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们刚才那个点菜的架势，在那位服务员大叔看来……”
他想了个比喻。
“大概就跟咱们走进一家高级咖啡馆，对着服务员豪气地一挥手，说‘来十斤咖啡豆，现磨，我们当饭吃’……差不多一个意思。”
“啊？”
丁晓曼和江语希的嘴巴同时张成了小小的“o”型，两张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同款的不可思议。
“胃口真的能这么小吗？”江语希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他们这样不会低血糖吗？”
“反正我遇到的那几个都是这样，平时工作午餐就是一个饭团，或者便利店的三明治，特别能抗饿。”林东认真地总结。
经他这么一番解释，众人再回想起刚才服务员大叔那复杂的眼神，瞬间醍醐灌顶。
敢情人家那眼神里根本不是什么“敬佩”和“仰望”。
而是充满了文化差异带来的巨大困惑，以及一丝“这群外国人真不懂规矩”的腹诽。
甚至还夹杂着“点这么多，是受了什么刺激吗”的同情。
“管他呢！”丁晓曼最先反应过来，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嘀咕，“我们付钱消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天经地义！再说，咱们是来探店的，不多点一些，怎么做评测？”
这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刚才那点小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没错，他们是来工作的！
很快，那位神情复杂的大叔，将六杯冒着绵密细腻白色泡沫的朝日生啤，重重地、却又十分稳健地率先端了上来。
“来来来，别想那么多了！庆祝咱们东京探店第一天圆满成功！”张雪举起冰凉的扎啤杯，利落的短发在居酒屋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飒爽。
“必须的！为元哥今天在拉面店舌战群儒，揭穿‘科技与狠活’，扬我国威干杯！”小李立刻跟着起哄，把气氛推向高潮。
“干杯！”
六只冰凉的玻璃杯在半空中碰到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是这趟旅程开启的序曲。
冰镇到位的啤酒滑入喉咙，清爽的麦芽香气与强烈的气泡感，瞬间驱散了白日的疲惫和紧张。
就在几人说说笑笑间，第一波菜品被端上了桌。
那阵仗，再一次让周围的食客们投来了侧目的视线。
一个巨大的，如同古代宝船般的黑色冰盘，被两个店员一前一后地抬了上来，稳稳地放在桌子中央，几乎占据了半张桌子。
冰盘上铺满洁白的碎冰，上面琳琅满目地铺陈着各色顶级刺身。
晶莹剔透，带着橙白相间诱人纹理的厚切三文鱼腩；色泽鲜红如火，肉质看起来就无比紧实的加拿大北极贝；还有那通体透亮，在灯光下泛着一层迷人光泽的牡丹甜虾……
除了这些，还有两小碟在国内极为少见的珍品。
一碟是薄切的白色鱼肉片，每一片都透着光，上面均匀地撒着炒香的白芝麻，再淋上一层浅褐色的秘制酱汁，正是丁晓曼点的那道胡麻鲷鱼。
而另一碟，则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为之一凝。
那是一种颜色比顶级牛肉更深邃、更饱满的瑰丽樱红色肉片，厚薄均匀，纯瘦的肉中，脂肪的纹理如同冬日清晨的雪花般，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在灯光下泛着一层迷人又神秘的光泽。
马肉刺身。
“拍照拍照！快！灯光！我的天，这质感，这色泽，兄弟们，今天值了！”
小李的职业病发作，他举着相机从各个角度一通猛拍，嘴里还念念有词地现场解说。
等他拍完，丁晓含和江语希也早就掏出手机，对着这桌堪称艺术品的丰盛晚宴，咔嚓咔嚓地从各个角度记录下来。
美食博主的餐前仪式感，算是被他们玩明白了。
“我先来！”
江语希第一个夹起一只晶莹剔透的甜虾，剥去外壳，将那q弹的虾肉在点缀着青芥的酱油里轻轻一点，闭上眼睛，满怀期待地送入口中。
“唔……好甜！”
下一秒，她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全是幸福和惊喜的光芒。那股纯粹的、来自海洋的鲜甜在口中瞬间爆发，口感q弹爽滑，软糯中带着一丝韧劲，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腥气。
丁晓曼则主攻她最爱的三文鱼，夹了一片足有两指厚的鱼腩，同样满脸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天哪，这鱼腩也太肥美了，根本不用嚼，用舌头一顶就在嘴里化开了，油脂的香气太棒了！”
原本看起来分量十足的一大盘，在几个饿了一晚上的饿死鬼的围攻之下，刺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被消灭了大半。
大家一边吃，一边七嘴八舌地交流。
“这个北极贝好脆啊！又脆又甜！”
“还是三文鱼最好吃！你看这油脂，绝了！”
“你们快尝尝这个鲷鱼片，配上芝麻酱，味道好特别！”
聊着聊着，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个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品尝的人。
陈元。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吃着每一样东西，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喜怒。
从开吃到现在，他全程没有发表过任何一句评价，只是偶尔在尝到某样东西时，眉头会微不可察地动一下。
“小师叔，怎么样？”丁晓曼终于忍不住了，她停下筷子，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问道，“你快给个评价呀，你觉得这家的刺身，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江语希也立刻竖起了耳朵，双手托着下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像个等待老师公布考试成绩的小学生。
见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陈元也不再推辞。
他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这个动作，让嘈杂的饭桌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分量十足。
“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