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不能吃别的菜？！”
丁晓曼的声音骤然拔高，尖锐得像要划破这老屋的天花板。
她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从椅子上“噌”地一下弹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
“老爷子！您、您这是要我的命啊！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吧？”
老人的脸庞宛如一口古井，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丁晓曼，仿佛在看一个大惊小怪的孩童。
“我从不开玩笑。”
平淡的五个字，却像五柄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江语希的脸“唰”一下白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陈元的胳膊，连声音都在发抖。
“那……那不是要活活饿死？”
“谁说要饿死？”
老人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不屑。
“我没禁止你们吃饭，只是，你们吃不下别的‘菜’而已。”
“只吃白饭不吃菜……”小李扶了扶眼镜，试图用自己那点可怜的知识储备来理论，“这不符合营养学，对身体……”
话没说完，老人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那眼神明明很平静，却让小李瞬间感觉自己像个在课堂上胡言乱语的小学生，后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科学？”老人缓缓开口，“小子，你告诉我，你嘴里的科学，能做出我桌上的味道吗？”
陈元看着团队成员一个个面如死灰，彻底乱了阵脚，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爷子，您别吓唬她们了，她们都是第一次来，胆子小。”
“我吓唬她们？”
老人那花白的眉毛，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目光如炬，重新锁定在陈元身上。
“小子，你觉得，我是在吓唬她们？”
陈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知道，老爷子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规矩，是字面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老人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拿起那双朴实无华的木筷，“吃完我这顿饭，在一个月之内，你们的嘴，会变得很刁。”
一直沉默的张雪，此刻也蹙起了好看的眉头，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刁到什么程度？”
“刁到……”
老人夹起一筷子青菜。
那菜叶绿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鲜嫩欲滴。
他将菜缓缓送入口中，闭上眼，细细咀嚼。
他脸上每一条深刻的皱纹，似乎都因为这一口青菜而舒展开来。
过了足足十几秒，他才睁开眼，用一种阐述宇宙真理般的淡漠语气说道：
“除了我做的，其他任何东西，在你们嘴里，都会跟嚼木头渣子一样，毫无分别。”
“……”
整个餐厅，死寂一片。
针落可闻。
这话太狂了，狂到已经超出了常理，近乎荒谬。
这不是厨艺，这是妖术！
“不信？”
老人看穿了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尝尝。”
江语希的心脏狂跳，她求助地望向陈元，却发现陈元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回桌上。
那几道菜，正不断地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香气，像一只只无形的手，挠着她的五脏六腑。
算了！
死就死吧！
都到这份上了，不吃才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江语希心一横，像是要奔赴刑场的勇士，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夹起一筷子青菜，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决绝地送进了嘴里。
下一秒。
她的世界，崩塌了。
江语希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漂亮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没有震惊，没有难以置信。
而是一种巨大的、纯粹的茫然。
这……是什么味道？！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鲜甜，根本不讲道理地，在她口腔的每一个角落里引爆。
没有油，没有盐，没有任何调味料的痕迹。
就是蔬菜本身最原始、最本真的味道，被一种神明般的手段，提炼、浓缩、然后放大了千百倍！
每一根纤维都充满了生命力，仿佛能尝到阳光、雨露和清风的味道。
这不是在吃菜。
这是在用舌尖，亲吻一片生机勃勃的大地！
“如何？”老人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那张古板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江语希张了张嘴，声带却像被掐断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像个提线木偶，狠狠地点头，然后不顾一切地，又夹了一大筷子，疯了似的塞进嘴里。
她这个样子，就是最响亮的信号！
丁晓曼再也忍不住，小李和张雪也同时动了筷子。
然后，一个接一个，全部石化当场。
餐桌上再也没有了交谈，只剩下筷子与碗碟疯狂碰撞的声响，和众人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满足到灵魂战栗的喟叹。
每一道菜，都在用一种蛮横的方式，彻底颠覆他们过去几十年建立起来的美食观。
陈元看着他们如痴如醉的模样，内心涌起一阵苦笑。
果然。
老爷子的手艺，已经不能称之为“技”了。
这是“道”。
是对食材本源的绝对掌控，是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境界。
半小时后，风卷残云。
所有的盘子都光洁如新，连汤汁都被喝得一滴不剩。
四个人瘫在椅子上，脸上是极致的餍足和巨大的空虚交织成的复杂表情。
“现在，信了？”老人放下筷子，平静地看着他们。
江语希的脸上，满是苦涩，她无力地点了点头。
信了。
彻彻底底地信了。
别说一个月，她感觉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完了。
这个老人，不是厨师，他是用味道施法的魔鬼！
“老爷子。”陈元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敬畏，“我能不能冒昧问一句，您这手艺，究竟是怎么来的？”
老人的目光穿透了时光，陷入了悠远的回忆。
他沉默了很久。
“你真想知道？”
“想。”陈元郑重地点头。
“那我告诉你。”老人缓缓起身，踱步到窗边，背影里透着无尽的沧桑。
“五十年前，我也是个厨子。”
“在紫禁城边上，那家只招待贵客的‘天下第一楼’里，当总厨。”
“那时候的我，跟你现在一样，年轻，气盛，觉得自己的手艺，天下无双。”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丁晓曼像是听故事入了迷，脱口而出。
老人缓缓转过身。
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敬畏、向往，甚至是一丝恐惧的复杂神情。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有千钧之重。
“一个真正的……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