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空下,云诚娱乐的总裁办公室内,气氛却与星悦酒店的其乐融融截然相反。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室内却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将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而诡异。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冯依云双臂环胸,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烦躁与愠怒。
她今天接到了江氏集团高层的直接通知,语气客气却不容置喙。
“直播?他们凭什么临时改规则!”她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声音尖利。
顾诚眼神微动,看向冯依云,声音放缓,带着一丝诱哄的温柔。
“依云,别急。直播……也是机会。”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神里的阴翳一闪而过。
“录播可以剪辑,但直播,只要那人犯一个错,就会被无限放大,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门应声而开,走进来两个男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唐装,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鲁菜大师郑泰和。
他身后跟着一个打扮新潮的年轻人,正是美食大V阿哲。
阿哲一进门就挂上了他招牌式的阳光笑容,对着冯依云和顾诚连连躬身。
“冯总,顾总监,这么晚叫我们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郑泰和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待客沙发坐下,气度沉稳,却也透着一股疏离。
冯依云看都没看阿哲,目光直直地射向郑泰和,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
“郑师傅,阿哲,叫你们来,是想通知你们一件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
“明天的‘失落的古味’第二期,改成全国直播了。”
“直播?”阿哲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真的吗?那太好了!”
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顾诚和冯依云的意图。
“顾总监,您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在直播的时候,给他来点惊喜?”
阿哲搓着手,一脸的跃跃欲试。
他跟陈元现在可是水火不容。上次探店视频被陈元打脸,让他掉了不少粉,还被同行嘲笑了许久。
现在有机会在全国观众面前让陈元出丑,他简直求之不得。
顾诚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个阿哲,果然是个聪明人。
“没错。”顾诚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郑泰和,“所以,明天就需要郑老您和阿哲多多配合了。”
郑泰和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配合?怎么配合?”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诚与冯依云对视一眼,后者有些不耐地开口。
“郑师傅,您是评委,当然是在评审环节上配合!”
“不管陈元做出什么东西来,您和阿哲都要……”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阿哲立刻心领神会,拍着胸脯保证:“冯总您放心!这事我最在行了!”
“别说他做的菜有问题,就算他做的是龙肝凤髓,我也能给他说成是猪食!保证让他下不来台!”
然而,郑泰和却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在这寂静的办公室里,这声响动显得格外刺耳。
“不行。”
郑泰和终于抬起眼,浑浊的眸子里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锐利。
“我,郑泰和,是国家特一级厨师,代表的是鲁菜的颜面。”
“我可以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用我的专业知识去评判,但我绝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在全国直播的镜头前,指鹿为马。”
他的话掷地有声,让办公室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冯依云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郑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请你来,是让你帮助云诚娱乐的!”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陈元那个废物,踩着我们公司的头往上爬吗?”
郑泰和缓缓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唐装领口,神情倨傲。
“冯总,帮助贵公司,和我作为一个厨师的底线,是两码事。”
“如果我在直播里胡说八道,毁掉的,是我郑泰和一辈子的名声。到时候,我这个‘国宴大师’就成了全国的笑话,对贵公司,又有什么好处?”
“你!”冯依云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诚连忙起身,走到郑泰和身边,换上了一副谦逊的姿态。
“郑老,您先消消气。依云也是太着急了,您别往心里去。”
他扶着郑泰和的胳膊,让他重新坐下,语气诚恳。
“我们当然知道您是泰山北斗,有自己的风骨。我们也没想让您颠倒黑白。”
“只是……陈元这个人,手段太多。我们只是希望,您在点评的时候,可以更严苛一点,更犀利一点。从专业的角度,指出他可能存在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瑕疵。”
“至于阿哲,他负责从大众口味的角度去引导舆论。您二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样既不损您的威名,也能达到我们的目的,您看如何?”
顾诚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郑泰和台阶,又将自己的阴谋包装得冠冕堂皇。
阿哲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郑老!您是专业的,就负责专业点评!我就是个大老粗,负责胡说八道,啊不,负责说出‘真实’的观众心声!”
郑泰和看着顾诚那张写满“真诚”的脸,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严苛,可以。但我评判的标准,只针对菜品本身。”
“如果他做的菜真的无懈可击,我也不会为了所谓的‘公司利益’,强行挑刺。”
这是他的底线。
一个厨师,可以有私心,可以有立场,但绝不能侮辱倾注了心血的菜品。
尤其是在全国观众面前。
冯依云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她猛地从抽屉里甩出一份文件,直接扔在了郑泰和面前的茶几上。
“郑师傅!看来不跟你说清楚是不行了!”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这是您当初和我们云诚娱乐签的合同。白纸黑字写着,您需要无条件配合公司的一切商业活动安排。如果您拒绝配合……”
冯依云冷笑一声,红唇吐出最刻薄的话语。
“那么,按照合同上的违约条款,您需要赔付我们公司八千万的违约金!”
“八千万……”
郑泰和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份合同,那上面的天文数字,像一把利剑,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傲骨和坚持。
他当国宴大厨一辈子,积蓄颇丰,但八千万,也足以让他倾家荡产!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阿哲大气都不敢出,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被殃及池鱼。
顾诚则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静静地欣赏着眼前这一幕。
良久,郑泰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屈辱与不甘。
他这辈子,在厨艺界呼风唤雨,受人敬仰,何曾受过这等威胁?
可形势比人强。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的锐利已经被一片灰败所取代。
他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声音沙哑地开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