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尚未到来，但雁门关外的天空已被炮火与燃烧的营寨映照得一片猩红。昨夜那场始于鹰嘴隘的误会，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燃了整条边境线。蓄势已久的秦、明两大帝国主力，在这片被选定的战场上，终于轰然相撞。
“轰隆——！！！”
“砰！砰！砰！砰！”
两种截然不同的巨响主宰了战场。一种是沉闷如雷、地动山摇的重炮轰鸣，来自秦军阵后那数十门仿制的“乌尔班”巨炮以及明军方面数量更多、但部分口径稍逊的野战炮与守城炮。它们喷射着数米长的炽焰，将沉重的实心弹丸或致命的霰弹倾泻向对方的阵列与工事。炮弹落地，无论是明军匆忙加固的边墙，还是秦军推进的盾阵，都在恐怖的动能下破碎、撕裂，留下残肢断臂与燃烧的废墟。
另一种，则是更加密集、清脆锐鸣的火铳齐射声，主要来自明军阵线。数千支“洪武一式”自生火铳，在军官有节奏的命令下，轮番喷吐出致命的铅弹。燧石击发的优势在此刻尽显无遗，不受晨间湿气影响，射速远超秦军装备的“霹雳铳”和弓弩。它们形成了一道持续不断的死亡弹幕，笼罩在秦军进攻的锋线之上。
王贲立马于中军高台，玄色大氅在炮火卷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他冷漠地注视着前方如同炼狱般的战场。明军的火器之利，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期。尤其是那连绵不绝的铳声，给他悍勇的锐士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数次试探性的步兵冲锋，都在接近明军阵前百步左右的距离上，被那密集的铅雨打得七零八落，损失惨重。
“武安君，明狗火铳太猛！弟兄们冲不上去！”一名浑身浴血的都尉踉跄奔回禀报，脸上满是不甘与愤怒。
“冲不上去？”王贲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动摇，“弩阵前移！‘霹雳铳’集中使用，压制其铳手！告诉前军将士，大秦锐士，只有战死的魂，没有退后的兵！再敢言退者，斩！陷阵营，准备！”
冷酷的命令被坚决执行。秦军的强弩手冒着炮火，推进到更近的距离，以更加精准的直射，与明军对攻。装备了“霹雳铳”的秦军死士也被集中起来，瞄准明军铳手密集的区域进行齐射，虽然装填缓慢，但每一次齐射也能给明军造成一定的伤亡。战场上空，箭矢与铅弹如同飞蝗般交错，不断有士兵中箭或被铅弹击中，惨叫着倒下。
在付出了血的代价后，秦军的悍勇与纪律性开始发挥作用。顶着明军凶猛的火力，由重甲步兵组成的“陷阵营”，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高举着巨大的橹盾，踏着同伴的尸体，一步一个血印，终于强行冲过了那道死亡地带，狠狠地撞上了明军依凭矮墙和战车构建的第一道防线！
“杀——！”
最残酷的白刃战爆发了！秦军陷阵锐士挥舞着长戟和战戈，疯狂地劈砍刺击，试图撕开明军的防御。明军士兵则依托工事，用长枪从盾牌缝隙中不断刺出，手持腰刀的士兵则与跳入工事的秦军搏杀在一起。刀剑撞击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战线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不断有人被砍倒，被刺穿，鲜血浸透了脚下的土地，尸体层层堆积。
徐达在明军后方指挥，面色凝重。秦军的顽强和攻击性让他心惊。尽管己方火器占优，但秦军那种不计伤亡、死战不退的势头，正在一点点地消耗着明军的防线和士气。
“命令神机营，不要吝啬弹药！持续射击，阻断秦军后续兵力！告诉前沿各部，务必守住！敢放一个秦狗过来，军法从事！”徐达的声音透过喧嚣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深知，一旦被秦军突破防线，陷入全面混战，明军火器的优势将大打折扣。
战斗从凌晨持续到正午，双方都在疯狂地投入兵力，反复争夺着每一寸土地。明军依靠火器优势大量杀伤秦军，而秦军则凭借其超强的单兵作战能力和意志，不断发起一波波亡命的冲击，试图以近战抵消明军的远程优势。
战场形势一度胶着。明军的一道防线被秦军陷阵营撕开了一个口子，大量秦军涌入，眼看就要形成突破。关键时刻，徐达投入了预备队——一支同样装备了“洪武一式”和厚重甲胄的明军精锐，由猛将蓝玉率领，发起了反冲锋，才堪堪将突入的秦军又硬生生地顶了回去，稳住了阵脚。
王贲远远望见明军的反击，看着己方将士在对方凶猛的火力下成片倒下，即便冷酷如他，眼角也不禁微微抽搐。这与他预想中摧枯拉朽的立威之战完全不同。明军，这块骨头，比想象中难啃得多。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得如同战场般血红。震天的喊杀声和炮火声终于渐渐稀疏下来。持续了一整天的血腥厮杀，让交战双方都感到了极度的疲惫。明军守住了主要防线，但前沿工事多处被毁，伤亡不小。秦军攻势受挫，未能达成战略目标，在明军阵前留下了数千具尸体，被迫后撤重整。
残阳如血，映照着硝烟未散、尸横遍野的战场。破损的旗帜在晚风中无力地飘动，伤兵的哀嚎此起彼伏。边墙内外，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和死亡的气息。
第一天的正面碰撞，以两败俱伤的惨烈结局暂时告终。双方都见识到了对手的强悍与战争的残酷。王贲意识到，仅凭悍勇难以啃下明军这块硬骨头。徐达也明白，秦军的攻击浪潮绝不会就此停息。
夜色降临，但双方大营依旧灯火通明，人喊马嘶。士兵们在抓紧时间修补工事，搬运伤员，补充弹药。将领们则聚在一起，总结白日的得失，谋划着明日更加凶狠的搏杀。
边墙在泣血，而战争，还远未结束。
持续了一整日的血腥厮杀，随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地平线而暂告段落。秦明边境战场并未因此而沉寂，反而被一种更加压抑、更加诡谲的气氛所笼罩。
双方士兵在军官的厉声催促下，借着微弱的天光与零星的火把，艰难地清理着战场上的尸骸，将重伤的同袍抬下，修补着破损的工事。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与硝烟味，混合着秋夜的寒意，渗入每个人的骨髓。
无论是秦军大营那如同蛰伏巨兽般的黑色轮廓，还是明军防线后连绵的灯火，都透着一股精疲力尽后的死寂，以及……对明日更加惨烈搏杀的恐惧。
王贲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白日强攻受挫，损兵折将的结果，让这位以冷酷着称的将领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几名高级将领肃立帐下，无人敢轻易出声。
“明军火铳之利，远超预估。”王贲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冰冷如铁，“白日强攻，正中其下怀。我大秦锐士之血，不能白流。”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明军防线中段一处相对突出、且白日激战最为惨烈、双方尸体堆积如山的区域——“血泥洼”。
“此处，白日反复争夺，敌我尸首混杂，工事残破。明军必以为我军夜间会避实就虚，转而攻击他处。”王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偏要反其道而行！”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帐下诸将：“传令！‘夜枭营’全部出动！子时三刻，目标——血泥洼！不要举火，衔枚疾进！以弓弩与短刃为主，潜入其阵，制造混乱，焚烧其营帐与辎重！‘霹雳铳’队随后跟进，于百步外集结，若敌混乱，则齐射扩大战果！”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派死士小队，多带火油，绕行侧翼，寻机焚毁其后方疑似火药囤积之地！此战，不求占地，只求乱其军心，焚其资储！”
“诺！”众将轰然领命，眼中重新燃起战意。夜袭，正是秦军所长！
与此同时，明军帅帐内，徐达同样未眠。他虽成功击退了秦军白日的猛攻，但己方伤亡亦是不小，尤其是前沿部队，已显疲态。他深知王贲用兵狠辣诡谲，绝不会因一日受挫而罢休。
“传令各部，夜间戒备等级提到最高！哨探加倍，斥候前出五里！尤其是‘血泥洼’一带，尸骸遍地，最易藏奸，需格外警惕！”徐达沉声下令，“神机营分作三班，轮流值守火器，确保随时可战！告诉蓝玉，着他的预备队，向中军靠拢，随时准备策应！”
夜色渐深，寒露渐重。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宁静，只有风声呜咽，以及远方偶尔传来的伤兵压抑的呻吟。
子时刚过，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开始从秦军阵线中悄然潜出。王贲麾下最擅长夜战与渗透的“夜枭营”士卒，身着深色衣物，脸上涂抹黑灰，口中衔着木枚，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向着“血泥洼”方向匍匐前进。他们熟练地利用地形和尸堆的掩护，避开了明军巡逻队和哨塔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