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战云密布,吕布主力于豫州境内休整补充、广布檄文、密遣细作之时,远在徐州的刘备,亦终于举起了响应王师、讨伐逆贼的旗帜。
徐州,下邳城。
州牧府议事厅内,气氛不同于豫州那边的肃杀,却另有一种沉凝。刘备端坐主位,面庞依旧带着那份惯有的仁厚与忧虑,只是眉宇间更深了几分凝重。关羽、张飞分列左右,一个面沉如水,丹凤眼微阖,一个环眼圆睁,虬髯戟张,按捺着腾腾战意。糜竺、孙乾、简雍等文臣亦在座。
“吕布檄文已至,天子诏令亦明。”刘备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袁术僭号,人神共愤。我刘备世受汉恩,蒙朝廷不弃,授以徐州牧之职,守土讨贼,义不容辞。今温侯已亲率王师突破淮水,兵锋直指寿春。我徐州军,亦当履行盟约,出兵策应,北击袁术淮北之地,以成夹击之势!”
“大哥早该如此!”张飞猛地一拍案几,声如洪钟,“那袁术老儿竟敢自称皇帝,俺老张早就想戳他几百个透明窟窿!这便点齐兵马,杀他个片甲不留!”
关羽缓缓睁开眼,缕精光闪过:“三弟稍安。出兵自是要出,然如何出兵,攻何处,需有方略。袁术虽逆天而行,然淮北诸城仍有兵将守把,不可轻敌。”
糜竺起身,拱手道:“主公,关将军所言极是。我已筹备部分军粮,然徐州新定,府库不丰,倾力而出恐伤元气。依竺之见,当以精兵迅捷出击,攻敌必救之处,牵制其淮北兵力,使其不能南下援救寿春即可,不必贪求攻城略地。”他言语间,透着商人的精明与务实,亦是对刘备家底的维护。
孙乾补充道:“子仲先生所言甚是。此外,还需防后方生变。广陵陈登父子虽表示归附,然其地方豪强,根基深厚……飞将军勇冠三军,需留镇下邳,震慑宵小,保我军根基无忧。”他说着,看了一眼躁动的张飞。
张飞一听要留守,顿时急了:“俺……”
“三弟。”刘备轻轻一句,打断了张飞。他看向张飞,目光温和却坚定:“下邳乃我根本,交于他人,我实难安心。唯有你在此镇守,我与云长方能在前线无后顾之忧。此任,重于泰山。”
张飞对上刘备的目光,张了张嘴,最终闷哼一声,重重抱拳:“俺……俺知道了!大哥放心,有俺老张在,下邳城丢不了!定叫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不敢妄动!”虽是答应,语气里仍满是没能上前线的憋闷。
刘备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歉疚与欣慰,随即看向关羽:“云长。”
“大哥!”关羽拱手,神色肃然。
“我予你精兵一万,以周仓、关平为副将。即日出兵,南下攻击袁术淮北重镇——盱眙!若能下之,则威逼钟离、淮阴,震动寿春北翼。若敌坚守,亦要将其牢牢钉在原地,不得南援!切记,以牵制扰敌为主,保全兵力为上,勿要孤军深入,久攻坚城。”刘备仔细叮嘱,言语间充满了对二弟的倚重与关切。
关羽丹凤眼微眯,捋过长髯,傲然道:“大哥放心,区区盱眙,插标卖首耳。羽必拿下此城,扬我军威,不负大哥重托!”
计议已定,徐州这台战争机器也开始了运转。相比吕布军的浩大磅礴,刘备军的出动显得更为精干迅捷。关羽点齐兵马,多以步兵为主,辅以少量骑兵,浩浩荡荡开出下邳城,沿泗水南下,直扑盱眙。
消息很快通过快马传至豫州吕布军中军大帐。
“主公,徐州消息!刘备已命关羽率军一万,南下攻击盱眙!”斥候呈上密报。
吕布接过,迅速浏览,随即递给身旁的陈宫、钟繇等人。
“刘备果然动了。”陈宫看后,微微一笑,“虽只一万兵马,但由关羽统领,其锋亦不可小觑。袁术淮北兵力本就不足,如今被关羽牵制在盱眙一线,于我主力南下,大利!”
钟繇抚须道:“刘备让其弟张飞留守下邳,亦是老成持重之举。看来,他虽应约出兵,却也是存了保存实力、谨慎行事的心思。”
“能出兵便好。”吕布语气平淡,“至少分担了部分压力。传令前方斥候,密切关注关羽军动向与盱眙战况,随时来报。”
“诺!”
此时,任红昌正将一杯刚沏好的清热去火的药茶轻轻放在吕布案头。听闻消息,她轻声道:“刘玄德信守承诺,出兵策应,于大局确是好事。关羽万人之师,虽未必能克坚城,然足以令袁术淮北守军疲于奔命。”
吕布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瞥了她一眼:“哦?你觉得刘备只是做做样子?”
任红昌微微摇头:“妾身不敢妄断。刘豫州向以仁德信义着称,既应允出兵,当不会敷衍了事。只是……观其用兵,稳字当头。派关羽这员最强之将出击,显是力求有所斩获,至少不堕其威名;而留张飞这员猛将与大部分兵力守根本,又可见其谨慎,甚至……”她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更委婉的词,“……颇为珍惜羽毛。”
帐内几人闻言,皆若有所思。刘备的心思,其实并不难猜。乱世之中,谁又不珍惜自己的羽毛呢?无非是表现方式不同罢了。
“无妨。”吕布饮了一口药茶,苦涩回甘的味道让他精神稍振,“他珍惜他的羽毛,我取我的淮南。各取所需,眼下目标一致便可。传令全军,加速准备,三日后,兵发汝阴,剑指寿春!”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那个标志着“寿春”的点。外部牵制已成,内部人心浮动,现在,该是这把最锋利的刀,直插心脏的时候了。
南方的天空,积云更厚,闷雷声隐隐从远方传来,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