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蔷薇那个带着负气意味的扭头,像一根轻柔却坚韧的丝线,缠绕在陆沉夜的心头,让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那种疑似“嫉妒”的反应,如同在漆黑的海面上瞥见的一星渔火,渺茫却诱人,驱使他想要再次试探那危险的边界。
次日下午,阳光依旧很好。沈蔷薇醒着,护士正耐心地帮她做手部的精细动作康复训练,引导她尝试捏起一些小积木。
陆沉夜像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进病房,在远离床边的沙发角落坐下。这一次,他没有刻意隐藏在阴影里,而是选择了一个她只要稍微侧头,就能用余光瞥见的位置。
他尽量放松身体,拿起手边一本早已准备好的、封面素雅的建筑图册(经过严格检查,确保内容绝对安全),假装翻阅。他不敢看她,全部的感官却都高度集中,捕捉着房间另一端的任何一丝细微动静。
起初,沈蔷薇完全沉浸在与小积木的“斗争”中,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或者说,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而不再特意关注。
训练进行了约莫十几分钟,她似乎有些累了,动作慢了下来,目光开始无意识地游移。然后,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沙发角落那个翻阅书页的身影上。
没有昨天的皱眉和抿嘴,也没有立刻扭开头。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依旧空洞迷茫,却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专注。像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但无法理解的画面。
陆沉夜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紧张。他强迫自己保持翻书的动作平稳,呼吸却不由自主地放轻,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和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沈蔷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试图去够稍远一点的一块蓝色积木,手臂伸展时带动了身体,本就坐得不太稳的她,微微晃了一下。
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失衡,甚至算不上危险。
但就在那一瞬间!
陆沉夜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几乎是本能地从沙发上一弹而起,一个箭步跨前,手臂迅捷而稳当地虚扶了一下她的肩膀后方,防止她可能的后仰!整个动作快如闪电,完全是长期训练形成的保护本能,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然而,他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她病号服的前一刹,硬生生停住了!指尖距离她的肩膀只有毫厘之差!
因为他看到了沈蔷薇骤然抬起的脸上,那双瞬间被巨大惊恐填满的眼睛!
“!”
她像是被突然启动的捕兽夹吓到的小鹿,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受惊的呜咽,手中的积木“啪”地掉落在床上。
所有的平静假象,在肢体接触的威胁面前,轰然崩塌!
陆沉夜的手臂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入谷底。狂喜的泡沫还未升起,就被现实无情地戳破。
他忘了。忘了她记忆深处被强行绑定的恐惧,忘了他任何带有“强制”意味的靠近,对她而言都是致命的刺激。
“对不起……我……”他试图解释,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但沈蔷薇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惊恐地看着他悬在半空的手,仿佛那不是手,而是随时会扼住她喉咙的利爪。她拼命地向后缩,想要逃离床铺,逃离这个突然变得危险的房间。
“出去!你出去!”她尖声叫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护士连忙上前安抚,挡住陆沉夜和她之间,柔声劝道:“沈小姐别怕,陆先生只是担心您摔倒,他没有恶意……”
陆沉夜看着眼前失控的局面,看着沈蔷薇眼中那比之前更甚的恐惧(因为这次是近在咫尺的“侵犯”),所有的试探、所有的侥幸心理,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收回了那只悬空的手,仿佛有千斤重。他一步步向后退,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自责。
“我走。”他低声说,每一个字都像刀割般艰难。
他退到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缩在护士身后瑟瑟发抖、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如同看着魔鬼的女人,然后决绝地转身,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仰起头,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他还是太急了。那一点点星火般的希望,让他失去了分寸,差点再次将她推入深渊。
本能驱使着他靠近,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停在悬崖边上。
对于现在的沈蔷薇而言,任何形式的、带有他个人印记的主动靠近,都是毒药。
他或许,只能继续做那个沉默的、遥远的影子。直到……真正解开她脑中枷锁的那一天。
而病房内,沈蔷薇在护士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但那种被侵犯的恐惧感久久不散。她蜷缩着,小声啜泣,脑子里混乱地闪过一些碎片——冰冷的手指,强制性的触碰,无助的挣扎……
这些碎片属于谁?是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还是……记忆深处更模糊的阴影?
她分不清,只觉得无比害怕和委屈。
刚刚有的一丝缓和,再次退回原点。甚至,因为这次更直接的“威胁”,那堵无形的墙,似乎筑得更高了。
陆沉夜站在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啜泣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墙壁上,指骨传来剧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靠近是错,远离是痛。这场关于救赎的战争,每一步都踏在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