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二年八月十日，星期日。
立秋已过，但“秋老虎”的威力，丝毫未减。朝鲜中线的酷暑，像一块湿透了的重毛毯，死死地压在焦土之上。
志愿军司令部坑道指挥所。
这里，是全朝鲜唯一“凉爽”的地方，但这种凉爽，带着花岗岩深处渗出的阴冷和潮湿。马灯的光晕，在浑浊的空气里，显得有气无力。
李云龙正背着手，站在那副巨大的作战地图前。他没有看地图，而是闭着眼睛，似乎在听。
他在听什么？
他在听坑道外的寂静。
“怒火”行动已经结束了整整两周。那场在“丁字山”和“秃山”持续九天的血肉拉锯，以范弗里特狼狈地撤下美军第7师、换上南朝鲜军和哥伦比亚营而告终。
自那以后，战线，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高温僵持”。
“李参谋。”参谋长解方走了进来，他那身干净的军装，刚在坑道口站了三分钟，后背就已经湿透了。
“老解，来了。”李云龙睁开眼，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是过去一周的敌情汇总。”解方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如您所料，范弗里特，彻底消停了。他真的以为，‘怒火’行动，就是我们的‘夏季攻势’。他以为，我们打不动了。”
解方指着地图：“你看。丁字山，哥伦比亚营和南朝鲜第9师，除了每天例行公事地打几排炮，连哨兵都躲在掩体里不敢抬头。秃山，南朝鲜第2师那个‘白马团’，更是安静。”
政治部主任杜平端着一杯浓茶走过来：“老解，这可不是范弗里特消停了。这是我们老李的‘诛心’战术，起效果了。”
“哦？老杜，说说看。”李云龙拉过马扎，坐了下来。
“釜山那边，李承晚的‘政变’闹剧，虽然在八月五号，靠着军队和警察的刺刀，让他自己‘当选’了。但这场风波，把南朝鲜军的底裤，都给扒了。”杜平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我让宣传干事，把李承晚解散国会、逮捕议员的消息，编成了顺口溜，天天在‘秃山’阵地前喊。你猜怎么着？”杜平得意地笑了，“秦基伟的15军报上来，就这一个星期，南朝鲜第2师，光是投诚过来的，就有一个排！还有两个士兵，是昨天晚上，打死了他们的美国顾问，跑过来的！”
“打死美国顾问？”解方都吃了一惊，“这……这可是大新闻。”
“可不是嘛！”杜平说，“现在，范弗里特一个头两个大。他对李承晚，是恨得牙痒痒，又不敢真翻脸。他对南朝鲜军，是既要用，又不敢信。我们的战士们，现在是士气高涨。对面的二鬼子，是军心涣散。这一冷一热，全靠老李你那几句‘诛心’的口号啊。”
李云龙摆了摆手：“老杜，你别给我戴高帽。这功劳，是李承晚的。不是我李云龙的。我只是，把这个消息，‘斯文’地告诉了对面的南朝鲜弟兄们。”
他敲了敲桌子，神色严肃起来：“但是，老解，老杜。你们有没有想过，这种‘安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对范弗里特来说，又何尝不是好事？”
解方和杜平对视一眼，收起了笑容。
“李参谋，您的意思是……”
“他撤下美军第7师，换上南朝鲜军。”李云龙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上甘岭”那两个小小的，已经被他用红铅笔圈了无数次的圆点上。
“他让南朝鲜军，在前面替他挨骂，替他挨枪子。他把他的王牌，撤下去干什么去了？”
“休整……补充……”解方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
“不。”李云龙摇了摇头，“范弗里特这种赌徒，他不会‘休整’。他只会在输光之前，疯狂地……‘磨刀’。”
“他在等。等这场酷暑过去。等秋天到来。”李云龙的声音，像坑道里的岩石一样冰冷，“他也在等我们。等我们，在这场‘安静’的僵持里，放松警惕。然后，他会把他所有的筹码，压在……这里。”
他用手指，重重地戳在了“597.9高地”和“537.7高地”。
“所以，”李云龙转过身，“他们安静，我们，要比他们更‘吵’。不过，我们的‘吵’，不在地上。在地下。”
一九五二年八月十一日，星期一。
指挥所里的电话，一大早就跟疯了似的响了起来。是那台红色的，直通后勤部司令洪学智的专线。
“李云龙！你他娘的……你是不是疯了！！”
洪学智的咆哮，隔着几百里地，都震得老马的耳机嗡嗡响。
“老洪，老洪，消消火。”李云龙“斯文”地拿起话筒，甚至还笑了笑，“大清早的，谁惹你生这么大气啊？是不是炊事班没给你煮鸡蛋？”
“煮个屁的鸡蛋！”洪学智在那头喊，“我他娘的要是还有鸡蛋，我先拿去砸了你那个指挥所！李云龙，我问你，你要的那批‘土特产’，是什么意思？”
“‘土特产’啊。”李云龙故作惊讶，“就是钢材，水泥，还有风钻嘛。我上次不是跟你‘晓之以理’了吗？老洪，你这记性……”
“我记性好得很！”洪学智打断了他，“你上次，跟我要的是几百吨钢材，几千吨水泥。我他娘的，冒着美国人的‘绞杀战’，让刘震（空军司令）拿命去换，给你运过去了！你现在，又给我来一张单子！三千吨钢材！一万吨水泥！两百台风钻！李云龙，你当我是开银行的吗？你当我的仓库，是通着国内的百货大楼吗？”
“老洪，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洪学智喊道，“铁路，天天断！我一个晚上，能抢运过来一百吨物资，都是汽车兵拿命换的！你知不知道，美国人的b-26，装了新式雷达，专门在晚上炸我们的车队！你这一万吨水泥，我要拿多少汽车兵的命去填？”
指挥所里，一片寂静。解方和杜平，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李云龙的笑容，也收敛了。
“老洪，”李云龙的声音，沉了下来，“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比你，更心疼那些汽车兵。”
“那你还……”
“但是，老洪。”李云龙打断了他，“我问你，‘怒火’行动，我们伤亡两千四。为什么？因为我们有坑道。”
“第五次战役，我们伤亡多少？那一次，我们为什么撤？因为我们没有坑道，我们的后勤，被美国人的飞机，拦腰斩断了！”
“我李云龙，可以拿刺刀，跟美国人拼命。我一个兵，换他三个兵，我眼都不眨。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再让我的战士们，饿着肚子，光着膀子，在敌人的炮火下，当活靶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
“老洪。”李云龙的声音，变得沙哑，“我跟你交个底。范弗里特，在憋一个大招。一个，比‘丁字山’和‘秃山’，大十倍的‘摊牌’。他要动上甘岭。那个地方，是我们的‘门闩’。门闩一丢，五圣山就完了。五圣山一完，我们，就得全线后撤。到时候，别说你那点家底，我们这两年，流的血，都白流了。”
“我李云龙，拿我的人格担保。你今天，给我运来的，不是一万吨水泥。是，是15军，几万条人命的‘保命符’。是这场战争，能不能在板门店，‘斯文’地结束的，‘压舱石’。”
“……”洪学智在电话那头，剧烈地喘着粗气。
“老洪，我不要你白送。”李云龙说，“你给我算账。秋后，我李云龙，给你‘算总账’。我拿范弗里特的人头，给你抵账！”
“……李云龙。”洪学智的声音，也沙哑了，“你……你这个‘斯文土匪’。你……算你狠。”
“轰！”
就在这时，坑道里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头顶的尘土“簌簌”地往下掉。
“怎么回事？”李云龙吼道。
“报告！”老马大喊，“空军刘震电！……敌机，正在轰炸……轰炸洪司令的后勤总站！！”
“老洪！老洪！”李云龙对着话筒大喊，“你怎么样？撤出去！马上撤出去！”
“……我撤个屁！”洪学智的咆哮，夹杂着剧烈的爆炸声，“美国人的b-29，又来了！李云龙，你给老子听着！你……你要的一万吨水泥，三千吨钢材……老子，就是拿人背，也给你背到上甘岭去！你……你他娘的，要是守不住……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电话，“咔嚓”一声，断了。
“老洪！老洪！！”李云龙抓着话筒，手背上青筋暴起。
“李参谋！”老马转过头，眼圈红了，“刘震司令来电！他……他已率领空4师，起飞迎敌！”
李云龙慢慢地，放下了电话。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上甘岭”那三个字。
“老解。” “到。” “给秦基伟发电。告诉他，洪学智的‘土特产’，正在路上。让他，准备好‘收礼’。”
一九五二年八月十二日，星期二。
五圣山，15军指挥所。
这里，比志愿军司令部指挥所，还要深，还要潮湿。
军长秦基伟，正和45师师长崔建功，围着一张巨大的图纸。这张图纸，就是魏东绘制的“上甘岭永久性防御工事体系”草图。
“军长，师长！”一个参谋跑了进来，“李参谋……李参谋来了！”
“什么？”秦基伟和崔建功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话音未落，李云龙，穿着一身普通的士兵服，戴着一顶破草帽，卷着裤腿，像个刚从地里回来的老农，掀开了帘子。
“老秦，老崔。”李云龙笑了笑，抹了把脸上的汗，“我这个‘高级参谋’，下基层‘视察’，没打扰你们吧？”
“李参谋！”秦基伟激动地迎了上来，一个立正，“您……您怎么亲自来了？这路上，太危险了！”
“危险？”李云龙摆摆手，“美国人的飞机，白天是厉害。但我们，是晚上‘斯文’地走过来的。我来看看，我那‘一万吨水泥’的‘坟墓’，修得怎么样了。”
“您快看！”秦基伟把李云龙拉到图纸前，“李参谋，您这图纸，简直是神了！我们正按着这个‘蛛网式’结构，日夜赶工！”
“图纸是死的，人是活的。”李云龙说，“带我去现场看看。我不要看图纸，我要看……石头。”
半小时后，上甘岭，597.9高地，后山。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数千名15军的战士，赤膊上阵。风钻“滋滋”的尖叫声，铁锤敲击钢钎的“当当”声，还有战士们喊着号子，用箩筐往外运石渣的声音，汇成了一曲震天动地的交响乐。
“李参谋，您看！”崔建功指着一个刚刚成型的坑道口，“这就是您说的‘U型’坑道。口，开在反斜面。敌人的炮，打不着。我们的机枪，可以从这里，交叉射击。”
李云龙没有说话。他弯下腰，走进了坑道。
坑道里，闷热，缺氧，粉尘弥漫。
他看到，战士们用炮弹皮和罐头盒，接成了一条长长的通风管，另一头，几个战士正拼命地摇着一个用帆布做的“土风扇”。
他看到，从岩石缝里渗出的水，被战士们用竹管，一滴一滴地接在一个水桶里。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战士，正抡着八磅锤，砸向钢钎。他的虎口，已经震裂了，血，混着汗水和石粉，流了下来。
“小同志，”李云龙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首……首长！”那战士一愣，看清是李云龙，“啪”地就要立正。
“别动。”李云龙按住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帕，撕开，笨拙地，却又很仔细地，给那个战士包扎伤口。
“首长，我……我不疼！”战士的脸涨得通红，“我们……我们是在修‘保命洞’！秦军长说了，多挖一寸坑道，就少流一滴血！”
“说得好。”李云S龙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这手，是打美国鬼子的。不是用来跟石头拼命的。老崔！”
“到！”崔建功在后面喊道。
“风钻呢？”李云龙问，“老洪（洪学智）给我的风钻呢？”
“在……在主坑道。”崔建功说，“那金贵玩意儿，得用在最深的地方。”
“金贵？”李云龙火了，但他又压了下去，他指着那个战士的手，“风钻，有我战士的手金贵吗？”
“我告诉你，崔建功。”李云龙“斯文”地说，“从今天起，所有的风钻，给我用在第一线！所有的钢材，所有的水泥，给我优先加固这些‘作战坑道’！我李云龙，不要一个‘好看’的地下宫殿。我要的，是能让我的兵，活下来，打出去的……‘狼牙’！”
“是！”崔建功和秦基伟，齐声应道。
李云龙转过身，对那个小战士说：“小同志，好好干。等打跑了美国人，我请你，回北京，吃烤鸭。”
“是！首长！”小战士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从坑道里出来，秦基伟低声说：“李参谋，我……我检讨。我太急了。”
“你急，我比你还急。”李云龙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老秦，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一件事。范弗里特，已经在磨刀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最多，还有两个月。”
秦基伟的瞳孔一缩。
“挖。”李云龙只说了一个字，“把15军，给我变成一支‘工兵军’。我要你，在这两个月里，把上甘岭，给我挖空。我要让范弗里特，把他所有的炮弹，都砸在这花岗岩上，听个响。”
一九五二年八月十三日，星期三。
李云龙回到了司令部。他带回来的，不只是上甘岭的粉尘，还有一股新的杀气。
“李参谋，”年轻的参谋魏东，拿着一份报告，兴奋地跑了进来，“60军，张祖谅军长，刚发来的电报！他们……他们好像找到‘克敌制胜’的新法宝了！”
“哦？什么法宝，能让你小魏这么激动？”李云龙笑了。
“狙击！”魏东把电报递过去，“李参谋，您看！张祖谅在电报里说，自从‘丁字山’换防之后，他手下的180师，组织了‘神枪手’小组，在前沿坑道，对哥伦比亚营和南朝鲜第9师，开展‘冷枪’运动。”
“就这个星期，”魏东的声音都在发颤，“180师，一个团，就报上来……毙敌三百余名！而我们，无一伤亡！敌人现在，白天根本不敢出掩体！连大小便，都在坑道里解决。哥伦比亚营的士兵，士气彻底垮了！”
“冷枪？”李云龙的眼睛，猛地亮了。
“哈哈哈！”李云龙一拍大腿，“好！好一个张祖谅！好一个180师！这他娘的……这才是‘斯文’的打法！这是‘零成本’的买卖啊！”
“老解！老杜！”李云龙喊道。
“到！”
“这个‘冷枪’运动，好！”李云龙在地图前踱步，“但是，太零散。不够‘斯文’。我们要把它，变成一场……‘战役’！”
“战役？”解方和杜平都愣了。
“对！‘冷枪冷炮打敌战役’！”李云龙说，“马上，给全线部队发电。15军，38军，64军……所有一线部队，全部给我学！把你们的神枪手，都给我组织起来！”
“我不要‘小组’，我要‘战区’。”李云龙指着地图上的战线，“我要让这两百五十公里的战线，变成一条‘死亡线’。我要让范弗里特的兵，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他敢露头，就得准备好，去见上帝！”
“小魏！” “到！” “你，马上去15军。我记得，15军45师，有个神枪手，叫……张桃芳，对不对？把他给我请来！我要亲自问问他，他是怎么打的！我要让他，当全军的‘总教习’！”
“是！”魏东兴奋地敬了个礼。
“老杜，”李云龙又转向杜平，“宣传，要跟上！把张桃芳，还有180师的那些神枪手，给我使劲地夸！我要让全军的战士，都把‘神枪手’，当成最高荣誉！”
“明白！”杜平笑道，“老李，你这一手，可比一万吨水泥，还让范弗里特头疼啊。”
“这叫……‘精神原子弹’。”李云龙“斯文”地笑了。
一九五二年八月十四日，星期四。
“冷枪冷炮”运动，如同一场燎原大火，瞬间烧遍了整条战线。
美军和南朝鲜军，突然发现，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偶尔的炮击，而是一种无时无刻不在的，来自暗处的死亡威胁。
“李参谋，”解方拿着一份截获的敌军电报，哭笑不得，“您看。美军第7师的师长，阿瑟·特鲁多（Arthur trudeau），给范弗里特打报告。说……说他的士兵，因为我们的‘狙击战’，精神快崩溃了。他请求……请求集团军，给他们空投……‘移动厕所’。”
“移动厕所？”指挥所里，一片大笑。
“不止！”杜平也拿着一份情报，“板门店那边，更有意思。今天，双方代表团，又‘静坐’了。哈里逊，那个美国代表，为了表示‘蔑视’，在会场上，公开看起了报纸。”
“他看他的。”李云龙不以为意。
“关键是，他看的是什么报纸。”杜平说，“我们的同志，搞到了一份。是美国本土的《纽约时报》。头版头条，不是朝鲜战争，是……李承晚在釜山的‘独裁丑闻’！哈哈哈！哈里逊，这是在当着全世界的面，打他‘盟友’的脸啊！”
“狗咬狗，越来越热闹了。”李云龙笑了。
“老杜，”李云龙说，“我们的‘诛心’战术，要升级。光喊李承晚搞政变，不够了。要利用他们主子和狗之间的矛盾。”
“怎么升级？”
“给我印传单。”李云龙说，“上面，就印两幅画。一幅，是哈里逊，在板门店，跷着二郎腿，看报纸，嘲笑李承晚。另一幅，是南朝鲜的士兵，在‘秃山’，被我们的狙击手，一枪撂倒。”
“在传单上，给我写上：‘美国主子在看戏，南朝鲜兄弟在送死！’‘为独裁者卖命，值得吗？’”
“高！”杜平一拍手，“老李，你这……你这是要把南朝鲜军，往死里逼啊！”
“我就是要逼他。”李云龙冷冷地说，“我就是要让范弗里特，守着这群‘惊弓之鸟’，寝食难安。”
一九五二年八月十五日，星期五。
范弗里特，终于坐不住了。
“李参谋！重大敌情！”魏东，拿着一份标着“特急”的电报，冲了进来。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说。”李云龙放下了手里的《战争论》。
“我们派往敌后方的180师侦察营，刚刚传回情报……他们，发现了美军第7师的动向。”
“他不是在休整吗？”解方问。
“不！”魏东说，“美军第7师，全员，在……在铁原（cheorwon）以南的，一个叫‘马转里’（majeon-ri）的山谷里，进行……‘进攻性’演习！”
指挥所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进攻性演习？”李云龙站了起来。
“是！”魏东说，“而且，是……‘山地攻坚’演习！我们的侦察兵，亲眼看到，他们动用了集团军直属的240毫米重炮，和b-26轰炸机，对一个模拟山头，进行‘地毯式’轰炸。然后，他们的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发起冲锋。”
“他们模拟的那个山头……”魏东咽了口唾沫，“根据侦察兵的地形描绘……和我们的……‘上甘岭’，几乎一模一样。”
“他来了。”
李云龙，解方，杜平，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范弗里特……”解方的手，都有些发抖，“他……他真的要‘摊牌’了。他把在‘丁字山’被我们打残的第7师，重新武装，就是为了……这一击。”
“老李，”杜平的声音很沉，“他这是，在用‘丁字山’的血，给我们设套。他让我们以为他怕了，他撤了。实际上，他从‘丁字山’，学到了我们的打法，他正在研究……破解我们坑道的办法！”
“破解？”李云龙，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大声，笑得整个坑道都在回响。
“哈哈哈……好，好一个范弗里特！好一个‘马转里’演习！”
解方和杜平都愣住了：“老李，你……”
“他学。”李云龙止住笑，目光里，是滔天的战意，“他学得再像，他学的是‘形’。他学不到我们的‘魂’！”
“他以为，上甘岭，还是‘丁字山’吗？”
“他以为，他演习用的那个‘模拟山头’，就是我们秦基伟，用一万吨水泥，三千吨钢材，用几万双手，挖出来的‘地下长城’吗？”
“他，太天真了。”
“老解！” “到！” “把这份情报，一字不改，发给秦基伟。告诉他，‘客人’，已经在‘排练’了。让他这个‘主人’，把‘舞台’，搭得再结实一点！”
“是！”
“老杜！” “到！” “‘冷枪冷炮’运动，给我加倍！我要让范弗里特，在发起总攻之前，先给我掉一万层皮！”
“是！”
“小魏！” “到！” “你，马上，给我根据这份情报，重新计算。范弗里特，会用多少炮弹，多少飞机，多少人。把这个数据，乘以二！不，乘以三！给我重新制定……‘上甘岭反击预案’！”
一九五二年八月十六日，星期六。
酷暑，似乎真的快要过去了。坑道口，吹来了一丝久违的，带着泥土芬芳的凉风。
李云龙站在指挥所的出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着指挥所里，那群忙碌的背影。解方，在和炮兵参谋，重新标定上甘岭的每一个坐标。杜平，在写一篇新的社论，题目叫《让狙击手的子弹，在秋天里飞吧》。魏东，和几个年轻参谋，正围着沙盘，激烈地争论着。
“李参谋。”魏东跑了过来，递上一份刚拟好的文件。
李云龙接过来，看了看封面。
上面写着：《关于“597.9”与“537.7”高地群，反击作战之“绞肉机”预案》。
“‘绞肉机’……”李云龙笑了笑，“这个名字，不‘斯文’。”
“李参谋，是您说的。”魏东说，“对付‘赌徒’，就要用‘屠夫’的办法。”
“好。”李云龙点了点头，“就叫‘绞肉机’。告诉秦基伟，告诉张祖谅，告诉全军。范弗里特的‘摊牌’，快到了。”
“我们，就在上甘岭，摆下这场‘盛宴’。请他……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