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日,就有将近150人来开卡充值。
十个日夜的辛勤忙碌。当季知棠将沉甸甸的钱箱再次倾倒在堂屋的旧木桌上时,黄澄澄的铜钱小山在油灯下闪烁着令人心安的微光。何氏、季知蘅屏住呼吸,连一向沉稳的季知舟,眼中也燃着灼灼的光。
“点清楚了,”季知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清晰,“一共…三万五千二百五十文。”
三十五贯零二百五十文!折合白银三十五两二钱五分!
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何氏连日来的紧张和辛劳,她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肩膀微微抽动。季知蘅更是欢呼着扑到桌边,小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些还带着烟火气的铜钱:“阿姐!我们挣了好多钱!”
季知棠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嗯!不过我们这是相当于提前透支了利润。但总归,能欠的钱还上了!”
她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布袋,仔细地数出两千文,分成几份,每份用红纸包好,外面再裹上一层干净的荷叶。又拿出一个小包油纸,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拌鸡架——这是给每位债主的谢礼。
“母亲,蘅姐儿,明日一早,我们去还钱。”
翌日清晨,季家村。
小雨淅沥。
当何氏和季知蘅敲开一户户曾伸出援手的邻居家门,将包着红纸的铜钱和一小包香喷喷的拌鸡架递上时,收获的是一张张惊喜、宽慰和带着歉意的笑脸。
“哎哟!棠姐儿太客气了!能还上就好,还送什么东西!”
“这拌鸡架…闻着就香!花这钱干啥!”
“棠丫头有本事啊!这么快就挣回来了!好!真好!”
“季林兄弟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质朴的乡邻们,当初借钱是出于情分,从未想过催逼。如今看到季家孤儿寡母真的靠自己的双手还上了钱,还带了如此实在又体面的谢礼,心中只有欣慰和祝福。那些或明或暗的闲言碎语,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送完最后一家邻里,何氏只觉得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腰板也悄然挺直了几分。
季知棠则带着沉甸甸的三两银子和特意多包的一份拌鸡架,走向村西头小叔季森的家。
小院的门虚掩着。季知棠推门进去,只见小婶叶氏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小凳上用力搓洗着一大盆衣服,木盆边缘搭着几件半旧的男人短褂和孩子的小衣。初春的井水依旧冰冷刺骨,她搓洗的手背冻得通红。
听到脚步声,叶氏抬起头。看到是季知棠,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低下头,用力揉搓着手中的衣物,仿佛没看见来人,只冷冷地丢出一句:“稀客啊。钱没有,命有一条。”
季知棠知道小婶心中有怨。当初小叔季森瞒着叶氏,将家里攒着给儿子季白时开蒙的三两银子借给了病重的季林。钱一直没还上,季白时已经八岁了,开蒙的事一拖再拖。叶氏嘴上不说,心里怎能不怨?
她走到叶氏面前,将那个用红纸包得整整齐齐的三两银子和那包拌鸡架轻轻放在旁边的石磨上,声音平和清晰:“小婶,我是来还钱的。”
“还钱?”叶氏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你们哪来的钱?我告诉你季知棠,咱们家是穷,可人穷志不能短!你可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的话像刀子,带着担忧和怨气。
“小婶放心,”季知棠坦然迎上她审视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每一文钱,都是我和娘、蘅姐儿在桃源镇码头上,起早贪黑,卖卤肉卷、卖卤味小吃,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挣来的干净钱!我们铺子,正经做生意,街坊四邻都看着呢!这钱,您收着。” 她又指了指那包卤味,“这是自家做的,给小叔、小婶和时哥儿尝尝。”
叶氏看着季知棠明亮坦荡的眼睛,又看看石磨上那包得方正的红纸包和散发着诱人肉香的荷叶包,紧绷的脸色终于松动了一丝。她伸手拿起红纸包,入手沉甸甸的,是实实在在的银子。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低低说了句:“…算你们还有点良心。”
听到是正经生意挣的钱,又得了准信儿,叶氏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才算顺了些。她将银子揣进怀里,语气虽然依旧硬邦邦,却没了之前的尖刻:“…知道了。放这儿吧。”
季知棠顺势问道:“小叔呢?外出做工了?”
“嗯,”叶氏重新坐下搓衣服,声音闷闷的,“去邻县了,给人盘炕砌灶,说是有个大活,得半个月才能回来。家里就我和时哥儿,我接点浆洗的活计,贴补点口粮。”
季知棠心中了然,这正是她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小婶,我今日来,除了还钱,还有件事想请小叔帮忙。”
叶氏手上的动作一顿,狐疑地看向她。
“我们在镇上的铺子,想把后院改造一下,主要是盖个像样的厨房。”季知棠解释道,“想请小叔来做工,工钱我们按一天两百文算。最好小叔能再找个手艺好的木匠工友一起,工钱一样算,材料我们季家自己出。”
“两百文一天?!”叶氏惊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拔高了,“还找两个人?!季知棠!你刚挣了几个钱就烧得慌?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钱是这么糟蹋的吗?泥瓦匠一天一百五十文顶天了!你给两百?还要木匠?那厨房是镶金还是嵌玉啊?”
她噼里啪啦一通数落,语气又急又冲,但季知棠却从她瞪圆的眼睛里看到了真切的关心——是怕她年轻不懂事,胡乱花钱,刚有点起色又跌回泥潭。
季知棠耐心地等她说完,才温声解释:“小婶,您别急。这厨房不是普通的土灶。我们是要开食铺的,灶要大,要稳,传菜要方便,储物要合理,还得防火防烟。图纸我都想好了,比寻常家里的灶复杂得多,没经验的老手怕做不好。小叔手艺好,人又实在,请他做监工我才放心。所以这工钱…值这个价。”
她顿了顿,看着叶氏:“而且,这钱花在铺子上,是为了以后能挣更多钱,早点把债还清,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不是乱花。”
叶氏被季知棠条理清晰的话堵得一时语塞。她看着侄女沉静而坚定的眼神,又想到她刚才还的三两银子,最终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就你会说!反正钱是你的,爱咋花咋花!你小叔后日…不,大后日就差不多该回来了!等他回来,我跟他说!工钱…就按你说的!省得你说我挡你财路!” 话虽不好听,但终究是应下了。
季知棠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笑着道谢:“谢谢小婶!那等小叔回来,我在家中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