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基地的临时营地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
一边是高能营养棒拆封后的甜腻香气,另一边则是从洞窟外渗透进来的、混合了泥土与孢子清香的微凉气息。
苏微像只得到新玩具的松鼠,正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石裂风塞给她的一套个人装备。
一个巴掌大小的银灰色金属盒,轻轻一按,就能过滤任何水源,流出纯净的饮用水。
一柄可以折叠的、比她那把骨刃锋利百倍的多功能工兵刃。
还有几块自加热的压缩肉干,散发着她从未闻过的浓郁肉香。
她的一切动作都透着一股新奇,仿佛在探索什么绝世珍宝。
对她而言,这些确实是。
在“荒野”里,干净的水源和高热量食物,是能用命去换的东西。
“喜欢吗?”凌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微猛地回头,手里还捏着那块肉干,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像只被抓了现行的小兽。
她用力咽下食物,脸颊微微泛红,用力点头:“嗯!太、太厉害了!”
“这只是开始。”
凌飒的语气平淡,却让苏微的心跳漏了一拍。
“准备一下,你做向导,我们去你说的‘悲伤峡谷’。”凌飒言简意赅,“我,还有他。”
她朝一旁正靠着墙壁,用战术终端飞速规划着什么的石裂风扬了扬下巴。
石裂风抬起头,冲苏微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小野猫,跟紧了。”
苏微挺起胸膛,把骨刃重新插回腰间,琥珀色的眸子里燃起不服输的火焰:“谁跟不上谁还不一定呢!
***
五人组成的侦察小队很快离开了巨树菇环绕的谷地。
当他们穿过那道无形的屏障,再次置身于广袤的蕈类丛林时,周遭的氛围陡然一变。
谷地内仿佛一个温室,而谷地之外,才是绿云星地表的真实面貌。
空气湿冷,光线昏暗,巨大的、形态各异的蘑菇遮天蔽日,它们的菌盖层层叠叠,将天空割裂成无数不规则的灰绿色碎片。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菌毯,一脚踩下去,会溅起星星点点的荧光孢子。
“我们管这种叫‘夜光毯’,晚上能照明,但不能踩太久,里面寄生着一种叫‘刺吸虫’的小东西,会钻进你的鞋底。”
苏微一边在前方灵巧地跳跃,一边头也不回地介绍着。她的动作轻盈得不像话,总能精准地落在最坚实的菌柄上,或是在垂落的菌丝间一个摆荡,就越过数米的距离。
她就像这片丛林的一部分。
“那边,看到那片红色的蘑菇了吗?别靠近,那是‘尖叫菇’,一旦感受到震动就会发出刺耳的声波,能把人的脑子震成浆糊。不过它的孢子晒干了磨成粉,是很好的兴奋剂。”
“还有这个,长得像珊瑚的,叫‘石化枝’,我的刀就是用它的主干打磨的。它死后会变得比钢铁还硬,但活着的时候很脆,一碰就碎。”
苏微的语速很快,充满了活力,向这几个“外来人”炫耀着她所熟知的一切。
这是她的世界,是她引以为傲的家园。
石裂风跟在后面,看似轻松,实则精神高度集中。他的战术终端不断扫描着周围的一切,将苏微口中的俗名与数据库里的学名进行对比、分析。
他发现,这个年轻女孩对菌类生态的直觉远超想象。
“你们‘激进派’,就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石裂风貌似随意地问道。
“当然!”苏微的语气里带着骄傲,“地底下只有发霉的过去,天空之上才有我们的未来!”
她脚尖在一段横生的菌根上一点,身体轻盈地荡到另一株巨型蘑菇的菌盖上,回头看着费力跟上来的几人,脸上带着一丝不屑。
“他们守着那些旧时代的破铜烂铁,每天都在念叨着什么‘救援’,说地表是地狱,我们是拥抱恶魔的叛徒!”
凌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观察着。
她看着这个少女提起“保守派”时的鄙夷,和谈论这片危险丛林时的热爱,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身上矛盾而又统一。
就在这时,前方的丛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
苏微的动作瞬间停滞。
她压低身体,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整个人如同一只绷紧了身体的猎豹,充满了警惕。
“是铁颚蚁。”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数量不少,至少二十只。我们绕过去。”
“为什么要绕?”石裂风嘴角一扬,活动了一下手腕,“正好,我也想见识一下绿云星的本土生物。”
话音未落,十几只体型堪比猎犬,长着巨大金属质感下颚的蚂蚁状生物从阴影中涌出。
它们的外壳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铁灰色,复眼闪烁着无机质的红光,移动速度极快。
苏微脸色一变,刚想喊他们快跑,却见石裂风不退反进。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造型奇特的脉冲手枪,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嗡”,前方呈现,扇形力场扩散开来。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铁颚蚁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身体猛地一顿,甲壳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后轰然碎裂。
二十只铁颚蚁,被很快解决。
只有凌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眼底蓝光闪动,感知铺开,这些蚂蚁的颚部颜色泛红,还有隐约的腥甜味道,果然这年头蚂蚁都会玩阴的了。
‘不对,这是一种伴生菌类,其颜色与铁颚蚁的甲壳颜色颇为相近,不会这蚂蚁也与菌类共生了吧!’
凌飒不放过任何机会,天赋面板的任务,进度已经超过20%。
苏微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满地悄无声息的铁颚蚁尸体,又看了看正在给脉冲枪更换能量匣的石裂风和赤蝎队员们。
不到十秒钟。
一场在苏微看来足以让他们狼狈逃窜的遭遇战,就以一种压倒性的优势结束了。
她一直为自己的身手和生存技巧感到骄傲,但此刻,这份骄傲被碾得粉碎。
这不是技巧的差距,这是武器维度的碾压。
她此刻才理解了,为什么说道长老会,他的父辈们会如此敬畏,传说中只有长老会掌握着这种能量武器的使用权。
石裂风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一只铁颚蚁的尸体,啧啧称奇:“生物角质层里混合了高密度金属,难怪这么硬。”
“看来这下面果然是矿区呢!”
凌飒没理会他的话,目光投向了丛林的更深处。
“出来吧,看了这么久,不累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山谷中回荡。
苏微心里一惊,还有人?
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随着凌飒的话音落下,周围几株巨大的荧光蘑菇后面,缓缓走出了几个人影。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面容清瘦,穿着一件缝补多次的白色研究服,鼻梁上架着一副用水晶打磨的眼镜。
他的眼神平静,扫过地上的铁颚蚁尸体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他的目光没有在全副武装的石裂风等人身上停留,而是越过他们,径直落在了凌飒的身上。
苏微看到来人,脸上的震惊立刻变成了惊喜。
“白沐哥!你们怎么来了?”她欢快地跑了过去。
被称作白沐的青年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凌飒等人。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周围菌类的荧光,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也都和苏微差不多的年纪,手里拿着各式各样自制的武器——削尖的兽骨、改装的矿镐、绷着强韧菌丝的土制弓弩。
他们看着凌飒和石裂风的眼神,充满了好奇、警惕,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敬畏。
白沐终于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静而克制。
“不到十息就杀死了二十只铁颚蚁。”
他问的不是凌飒,而是苏微,但眼睛依然看着凌飒。
“是吧!她们超厉害的!”苏微兴奋地比划着,“白沐哥,我跟你说,她就是我提到的‘拓荒者’首领凌飒!最重要的是她能净化天空!”
“净化天空?”
白沐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其中的含义。
他终于正视凌飒,平静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审视和探究。
“凌小姐,是吗?”他缓缓开口,“我是白沐。巨树菇谷地上方那个‘白色风眼’就是你们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