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呼吸却还跟着节奏走。苏周的笔在纸上沙沙响,像风吹过芦苇丛,一声接一声,不紧不慢。琴雯的手肘撑在膝上,指尖垂着,青纱从肩头滑开一道缝,凉气贴着背脊往上爬,可她已经懒得去拉。
她眨了一下眼,再眨一下,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勉强聚回来。刚才那一秒,好像看见光从窗边移过来,斜斜地打在地毯上,像是水波晃动。她想摇头清醒,脖子却僵着,只轻轻晃了一下脑袋,发丝扫过脸颊,也没激起半点反应。
“你还在听吗?”苏周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没回头,只是动了动嘴唇:“嗯。”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出声。耳朵里嗡嗡的,像是有低频的震动从地板传上来,顺着脚底钻进身体。画室里那股味儿更浓了——不是松节油,也不是颜料,是另一种东西,淡淡的,带着一点甜,混在空气里,吸进去之后喉咙有点发软。
她记得进来时没闻到这个。
但她没多想。脑子像被裹住了一层布,转不动,也不愿转。她只知道不能睡,至少不能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睡过去。她是来刷好感值的,怎么能睡觉。
她咬了一下舌尖。
疼,但不够。那点刺痛像掉进水里的火星,闪了一下就灭了。她的肩膀慢慢塌下去,手肘支撑不住,整个人往前倾了一寸。青纱衣随着动作滑动,后背露出一截脊线,皮肤在柔光灯下泛着微白的光。
苏周停了笔。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画板后静静看着她。铅笔夹在指间,没放下。
琴雯察觉到安静,用力睁眼。她抬起手指,轻轻掐了下虎口,指甲陷进肉里。这回有了点感觉,她动了动肩膀,把背挺直一点。
“需要换个姿势吗?”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得不像话。
“不用。”苏周答得很快,“你现在这样就好。”
她没再问。反正他才是画家,他说了算。她只要听安排,不动,别出错就行。
可她的意识开始断片。
前一秒还在看地毯上的光斑,下一秒脑子里突然跳出小时候的画面——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窗外阳光照进来,黑板反光,老师的声音忽远忽近。她趴在桌上,眼皮打架,同桌推她:“琴雯,别睡,老师来了。”
她猛地一震。
这不是教室。
这是画室。
她还在摆姿势做模特。
她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堵着,发不出音。她的头一点,再一点,最终停在胸前。下巴抵着锁骨,呼吸变得深而长,胸口微微起伏。
苏周放下铅笔。
他绕过画板,脚步很轻,踩在地毯上没发出声音。他走到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她低垂的头,看着青纱顺着肩头滑落,露出一段脖颈。
她的呼吸稳定,睫毛不再颤动。
彻底睡过去了。
他走近一步,蹲下身,视线与她持平。她的脸侧对着他,鼻梁线条干净,唇色淡粉,嘴角微微放松,没有防备。她平时总带着点警惕,笑也笑得小心,现在全没了。
他伸手,却没有碰她,只是悬在她发丝上方一寸,感受那股温热的气息。
画纸上的她还停留在清醒边缘,眼神虚浮,带着一丝挣扎。可现实中的她,已经完全沉下去了。
他站起身,走到画架前,拿起橡皮,轻轻擦掉眼角的一处阴影。那里原本画了一点冷意,是他刻意加的——他觉得她太过柔软,所以故意加的阴影。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他放下橡皮,重新拿起炭笔,在画纸右下角写下日期和标题:《沉睡》。
然后他走回她身边,俯身,仔细看着她的脸。
她的呼吸拂过他袖口,带着一点体温。青纱衣皱了,肩带歪斜,一只手臂软软垂着,另一只还搭在膝盖上,手指微微蜷着。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
他收回目光,转身走向画室角落的小柜子。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铜制香炉,里面残留着一点灰烬。他用指尖捻了捻,确认燃烧已尽。
这香是他特意选的,是轻微的迷药,也不致幻,是一种能让人深度放松的植物混合物,常用于艺术疗愈。
他把香炉收好,放回抽屉,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