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录脸往枕头里埋,用行动表示不跟你说话,只有后脑勺面对林玉玠。
林玉玠眼前一片黑,见她头发碍事,将丝录所有头发抓成一把,绕着手掌转几圈,齐整撸下来往上放。
挡脸的头发没有了,他去看丝录露出的一小半侧脸,低一点头,“和我说说话。”
丝录依旧保持沉默,但是改成了趴过去躺。
她一言不发,林玉玠没办法,指尖从丝录面颊和枕头之间的缝隙挤进来,手心往外托她的脸,“看看我。”
他说完等了会儿,见丝录没反应,又说,“我动手扒开你眼皮了啊?”
丝录眼皮略有颤动,暗骂这个不维护她形象的王八蛋。
但她就不看,扒也不看。
凭什么林玉玠要她留下,结果却总是她事事往上送。
丝录再换个睡姿,蜷起睡,把自己团成一团,让林玉玠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可没过多会儿,她整个人被端起来。
林玉玠给她转个身,摆正坐着,撑着手臂伏在她身前,“我知道你没睡,你有什么不高兴你说出来,你让我猜我猜不到,如果我能主动意识到哪有问题,就不会犯这个错误。”
丝录觉得这话有些有道理,但隐约又有哪里不对。
林玉玠想得通长命百岁,想得通山川天文,想得通衣食民生,怎么就不会多观察观察普通夫妻的生活?
哪个正常的丈夫会像他这样?
丝录想起上次的争执,差点睁开的眼睛重新闭紧,心累程度又叠一层。
她撇过头,怀疑自己先前推测的先有情再有欲根本不对,他或许本就很难生出感情和欲望。
一次两次还能找理由说是放不开,可次次都这样就是不对劲。
丝录的眉头在思考中逐渐蹙起,没有太多感情和欲望的人怎么追求一生一世?
他靠什么维系?
执念还是责任?
这种话果然一点都不可信。
当初听他说的那么笃定,现在想来还好她没全信,自己最多算心硬,可林玉玠连心都没有。
丝录有点烦了,认为主动与否其实也没有多重要了,不再跟林玉玠较劲儿,慢慢睁开眼。
“没有不高兴,你可以睡觉了。”
林玉玠等许久,只等来这句带着些失望的回答,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直接哽在喉咙。
他往下咽咽,让呼吸尽量通畅,“我们没有共用同一个大脑,不仅生活习惯不同,思维模式也有差异,你不说,我真的不懂。”
“我说了没有不高兴,就不能是我一夜没睡情绪不好吗?”
林玉玠:“不要口是心非。”
“去睡觉,睡醒了就好了。”丝录把他推开,拉过被子躺好。
林玉玠把被子扯回来,“先解决问题再睡。”
“没有问题。”
林玉玠看她,重申道:“遇到问题要沟通。”
“你就是问题。”丝录说,“可以了,解决吧,我要睡觉了。”
林玉玠一口气被她堵死,缓两息,“没有谁的生活会一帆风顺,一个人如此,两个人更是,你不能碰见摩擦就逃避问题,这样问题永远存在。”
“别把你对学生的态度放我身上。我不需要你教我人生大道理。”
他一天天哪那么多道理,讲这么多,讲得清感情吗?
她自己都看不清。
这个想法一出来,丝录又冒火,她居然会因为这种事联系出如此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了林玉玠不会主动而烦心?
丝录扑腾坐起来,掀被子下床,快步往门口走。
林玉玠跟下来,在门口拽住她,“做什么去。”
“去问问谁想见上帝。”
丝录甩胳膊,一下没甩开,威胁林玉玠:“放开我,不然我动手了。”
“反正你我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了。”林玉玠攥住她的手腕,“我们这段时间不是很好吗,你总得给我个原因吧?我怎么就成了问题?”
“因为你就是问题。”丝录说废话,越看他越来气,林玉玠只在每次说想和她过下去的时候才会比自己积极。
丝录回想起她刚来的情形,他那时候就坚持这样的想法,但那时候他们一点感情都没有。
一个念头兀地冒出尖,扎破丝录心里的气球,她泄了气般歪过头,侧头抵住门板。
如常道,“其实你跟谁结婚都一样,只要满足你一生一世的要求就行了。”
仿佛说的不是和自己有关的事,丝录没看林玉玠的表情,垂头整理袖子,“所以我们生活在一起时总是我在要求,而你不会,你只在我每次说要走时很着急,因为你只需要‘圆满’的结果。”
她说一句扯一下袖边的手工蕾丝,像在拽不存在的线头,看哪哪都不顺眼。
林玉玠不明白这袖子有什么拽的,气从胃里重新堵回喉咙,“满足我这个要求?那我随便去找个人结婚就够了,何必等到现在?”
“随便找个人哪能又帮你教学生,又能护城墙。”丝录召过魔杖,用杖顶的宝石杵到他心口。
“况且你也不是等我,你只是在别人的顺水推舟下讨了个好用的妻子。”
她说完,无缘无故给自己鼓了个掌,“哈,真不错,我也会在说话时加成语了。”
那语气在林玉玠看来,似乎学会新成语比他们现在讨论的事更重要。
他一时找不到话说,盯着丝录,被她眼里的理直气壮蛰得太阳穴疼。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讨论过,当时是你自己说人是会变的,做人别太执着于一件事,你如果要谈这段感情开始的成因,那我们都有问题。”
丝录反问,“林玉玠,是你说夫妻就该有夫妻的样子吧?我在尽力做了,你做了什么?”
“你眼里我什么都没做吗,你来时把我当暂避追杀的工具人,后来呢?你问问自己,对我的感情有多少来自身体需求?”
林玉玠一点都不想提这件事,不论丝录做成了什么,她的要求都是这一个。
他曾有意观察过很多凡人夫妻,也见过学府里相恋的年轻恋人,听过许多人旁敲侧击地发问,你是不是仅因为一时欢愉才和我在一起。
尽管另一个人总是在否认,但现实是大多数人都说了假话,特别是那些在一起没什么过程的情侣,还有搭伙过日子的夫妻,很多人睡了一段时日就随便找个理由分开。
他相信丝录不是这种人,但她真的从来不考虑其他增进感情的方式,拐着拐着就说到那上面去。
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听,所以林玉玠一直尽量忽略这种异样,无论用哪种方式,只要他们一点点磨合成功就好。
可他现在不得不说,“我最开始对这段婚姻的规划已经乱了,我把握不住未来,而新鲜感会过去,等你对这种事的迷恋感过去了要怎么办?”
“丝录,我们只是占了长生不老的好处,如果是普通人,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叫色衰爱弛,红颜枯骨,凡人夫妻有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我们和他们的区别无非是担心这件事的是我,而不是你,我也想留下你,但除了情事,你接受其他的方式吗?你能看到除了这件事以外我都做了什么么?”
“你从第一天来开始,就喜欢对我做一些不合时宜的捉弄,我偶尔都觉得你只是需要一个男人,不是一个丈夫。”
丝录蓦地抬眼,呼吸都忘了半截,话到嘴边吞回去,仔仔细细审视他几秒钟,不想搭腔了。
原来情和欲的问题从来没有真正的解决到位,她和林玉玠依然在按照自己的观念在生活,他们和解的只有当初那个假设的表象。
丝录一只手挡在身前,隔开过近的距离,“你不要和我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