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头涌上的腥甜被我强行咽了回去,口腔里弥漫着铁锈与苦涩交织的味道。额角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那是神识强行被切断、遭受冲击后的剧痛。眼前景物微微晃动,带着重影,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地底深处那一声扭曲的心跳,那团吞噬光明的漆黑阴影,还有最后那道冰冷暴戾的意念冲击……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短暂却无比真实的噩梦,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带来阵阵寒意。
世界之心的悲鸣,如同无声的呐喊,在我脑海中反复回荡。那不是消亡,是比消亡更加残忍的、清醒着被凌迟的痛苦。
我必须做点什么!必须阻止圣陵内的祭礼!那是缓解世界之心痛苦、甚至可能扭转局面的关键!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我受伤了,神识受创,神力也因为之前的挣扎和深度感知而消耗巨大。而那片暗红色的石林,如同天堑,横亘在我与圣陵之间。强闯?无异于自寻死路。刚才的地缚流沙已经给了我足够的教训。
绝望,如同沃土界昏黄的天空,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要让我窒息。
难道就没有别的路了吗?世界之心在哀嚎,无数被奴役的灵魂在哭泣,那个小女孩惊恐的眼神在我眼前闪过……我怎能就此放弃?!
我的目标在绝望中燃烧,变得更加纯粹而炽烈:找到一条路!一条能够绕过石林,或者以最小代价进入圣陵的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必须抓住!
我靠在冰冷的岩石上,一边运转陌玉神格的力量,缓缓修复着受损的神识和经脉,一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既然地底深处能传来世界之心的感应,哪怕被严重污染,但它依旧存在,依旧在挣扎。这是否意味着,这片看似完全被死寂笼罩的大地,或许还隐藏着某些未被完全侵蚀的“净土”?某些……依旧与世界之心保持着微弱联系的节点?
就像在无边黑暗中,只要还有一丝微光,就能指引方向。
紫金龙魂石虽然光芒略显黯淡,但它与我、与世界之心的那份共鸣并未断绝。它或许能成为我寻找那“微光”的罗盘。
机会在于,敌人或许自信于对地表的绝对掌控,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圣陵和石林阵法上,对于某些边缘地带的、残存的“生机节点”,可能会有所疏忽。我要做的,就是找到这样的节点,那里可能藏着线索,甚至可能是……一条被遗忘的路径!
寻找生机节点,听起来比硬闯石林温和,但其艰难程度,同样不容小觑。
第一重阻碍,是这片大地无处不在的、对生机的压制与吞噬。
我的神识受创,感知范围大幅缩小,精度也大打折扣。想要在茫茫荒芜中,准确捕捉到那一丝可能存在的、微弱的生机波动,如同大海捞针。而且,我的感知本身,就像是在黑暗中举着的火把,随时可能引来潜伏的危险。那地底邪恶意志的惊鸿一瞥,让我心有余悸。
第二重阻碍,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虚弱。
神识受创带来的不仅是疼痛,还有精神上的疲惫和涣散。维持高度的专注和警惕变得异常困难。而神力的不足,也限制了我长时间维持隐匿状态和应对突发危险的能力。我现在就像一个带着伤的猎人,不仅要寻找猎物,还要时刻提防自己成为猎物。
第三重阻碍,是时间的紧迫性。
圣陵内的祭礼正在进行!世界之心的哀鸣一声比一声沉重、痛苦。我不知道祭礼进行到了哪一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完成。每拖延一刻,成功的希望就渺茫一分,沃土界坠入彻底黑暗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这种时间上的压力,像一把抵在后心的尖刀,催促着我,也煎熬着我。
没有时间慢慢恢复了。
我吞下几颗最珍贵的凝神丹药,借助药力强行压下神识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然后,我再次将紫金龙魂石握在手中,不再试图深入地底,而是将它的感应范围铺开,如同最精细的筛子,细细过滤着周围数百丈范围内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气息。
我移动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神识如同触角,贴着地面扫描,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
大部分区域,反馈回来的只有死寂、沉重、以及那令人作呕的邪恶死气。枯燥、压抑,不断消磨着我的意志。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我翻过了一座又一座荒丘,穿过了一道又一道干涸的河床。除了偶尔看到几具蜷缩在角落、早已化为白骨的尸骸(不知是饿殍还是被遗弃的“失败品”),一无所获。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疲惫和沮丧如同潮水般涌来。难道我的猜测是错的?这片大地,真的已经彻底死去了吗?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这种徒劳的搜寻,准备铤而走险,再次尝试寻找石林阵法漏洞的时候——
我路过一片看起来与其他地方毫无区别的、遍布黑色砾石的山谷。山谷深处,隐约传来一股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死寂能量的波动。
那波动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若非我全神贯注,又有龙魂石加持,根本不可能察觉。
它不像生机那样温暖,也不像死气那样阴冷,更像是一种……顽强的“存在感”?一种不肯屈服的“韧性”?
我心中一动,立刻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潜行过去。
山谷深处,三面都是陡峭的、光秃秃的岩壁,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黑色砾石和沙土,看起来贫瘠而绝望。
然而,就在一面岩壁的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几块巨大落石半掩着的角落里,我看到了——
一小撮泥土。
不是沃土界常见的深褐色或暗红色,而是……一种带着些许湿润光泽的、近乎于黑的深棕色!大约只有巴掌大小,在这片被死亡色调统治的山谷里,这一小撮深棕色显得如此突兀,如此……珍贵!
它没有被完全侵蚀!它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属于沃土界本源的生之气息!就像无尽沙漠中,突然出现的一小片绿洲!
更让我心神震动的是,紫金龙魂石在靠近这一小撮泥土时,散发出的光芒,竟然带上了一丝……柔和与共鸣的意味?
这……这就是我要找的“生机节点”?! 在这片被彻底污染和压制的土地上,竟然真的还存在着如此纯净的、未曾被玷污的沃土本源?!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自己带来的气息会玷污了这绝望中的奇迹。
我蹲下身,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却又不敢。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片死寂大地最有力的控诉,也是……最渺小却最坚定的反抗!
就在我的指尖悬停在那一小撮沃土上方时,异变再生!
那一小撮沃土,仿佛感应到了我的靠近和龙魂石的气息,它表面那微弱的光泽竟然轻轻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意识碎片,如同濒死之人的最后呢喃,直接传递到了我的脑海之中!
那意识碎片充满了痛苦、疲惫,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同源……守护者……北……圣陵……阻止……他们……祭礼……核心……钥匙……”
信息破碎不堪,但关键词语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入我的意识!
北!圣陵!阻止祭礼!
它不仅在确认我的目标,甚至……在为我指引方向?!这残留的沃土本源,竟然还保留着一丝微弱的、与世界之心相连的灵性?它在向我求救?在指引我?
局势瞬间反转!我从漫无目的的搜寻者,变成了被“大地本身”指引的执行者!这不再是猜测和推断,这是来自沃土界本源意志的直接委托!
一股难以言喻的使命感,混合着巨大的悲悯,涌上心头。这微弱的呼唤,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都更让我感到责任的沉重。
“放心……我一定会阻止他们!”我对着那一小撮仿佛用尽最后力气传递出信息的沃土,郑重地、无声地立下誓言。
仿佛是回应我的誓言,那一小撮沃土最后闪烁了一下微光,随即,那深棕色的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变得灰败,最终……化为了与周围无异的、死气沉沉的普通泥土。
它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只为将这至关重要的信息和方向,传递给我。
我怔怔地看着那已然失去光泽的泥土,心中充满了敬意和酸楚。这是怎样的牺牲,怎样的坚持……
我没有时间伤感。指引已明,方向已定——北方,圣陵!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已然归于平凡的土地,将它的位置牢牢刻在脑海里。然后,我毅然转身,朝着北方,朝着圣陵的方向,再次出发。
这一次,我的脚步不再迷茫,不再犹豫。尽管前路依旧凶险,尽管我依旧伤痕累累,但我的心中,燃着一簇由绝望中诞生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的身后,是这片饱经磨难的大地那微弱的、却不曾熄灭的意志!
循着那微弱呼唤指引的北方,我避开之前遭遇流沙陷阱的石林区域,沿着盆地边缘,寻找着可能的路径。
果然,在向北迂回了数十里后,我发现了一条极其隐蔽的、被巨大岩石和枯萎藤蔓遮掩的、通往盆地深处的狭窄裂缝。裂缝幽深,不知通向何方,但紫金龙魂石的感应明确告诉我,圣陵,就在这个方向!
这或许是一条被遗忘的古道,一条未被敌人完全掌控的通道!
没有犹豫,我收敛所有气息,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条黑暗的裂缝之中。
身后,是沃土界那令人窒息的荒芜与死寂。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与必然惨烈的战斗。
但我知道,我必须前进。为了那地底沉重的心跳,为了那山谷中逝去的微光,为了所有被奴役、被欺骗的生灵。
圣陵,我来了。带着沃土界最后的期盼,前来……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