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令呈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和他带着张狂笑声离去的背影,像两根烧红的铁条,烙在我的视网膜上。医仙门内外,一片死寂,只剩下病人偶尔发出的痛苦呻吟,以及弟子们压抑的、带着绝望的喘息。
“师父……您……您何必立下如此重誓……”一个年纪较小的弟子带着哭腔,声音都在发抖。其他弟子也纷纷望向我,眼神里写满了“这不可能”。
我理解他们的恐惧。三日,化解这种闻所未闻的猛烈毒疫?听起来确实像是天方夜谭。就连躺在偏殿里,勉强保持着清醒的尤龙墨,在听到我的军令状后,都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用气声骂了句:“蠢货……逞能……”
但我没有退路了。
水令呈这一手太毒。他不仅要毁了我,还要拉着整个黑石镇陪葬!如果我退缩,或者失败,不仅医仙门声誉扫地,我自己要付出惨痛代价,更重要的是,这些信任我、依靠我的镇民,将再无生路!
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残酷:必须在三天内,破解“蚀骨幽水”,配制出有效的、能够大规模使用的解药!
机会在于,我抓住了毒药的名字,并且对药毒之理有着超越这个时代(或者说,结合了两个世界知识)的理解。阻碍却如同万丈深渊:第一,时间只有短短三天;第二,毒性复杂猛烈,常规手段无效;第三,水令呈和他背后的势力绝不会袖手旁观,很可能还会暗中使绊子。
“都愣着干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那是连日劳累和怒火攻心所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时间不等人!想活命的,就按我说的做!”
我的厉喝惊醒了陷入恐慌的弟子们。他们看着我,看着我眼中那簇仿佛能烧穿一切困难的火焰,终于重新振作起来。
“是!师父!”
整个医仙门,不,是整个黑石镇幸存的力量,都因为我这看似不可能的军令状,而被强行拧成了一股绳。轻症患者被组织起来帮忙照料重症,镇民们自发搜寻、送来各种可能用到的药材,尽管他们眼中依旧充满恐惧,但至少,有了一线希望。
而我,则带着最核心的几名弟子,一头扎进了临时搭建的、布满各种药材和器皿的“实验室”。外面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那乌黑粘稠、散发着腥甜与阴寒气息的毒液样本。
三天,七十二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我首先尝试用“烈阳焚毒散”的思路,用至阳至刚的药材去冲击毒素。赤阳草、烈阳花、金乌藤……药性霸道无比,投入毒液中,立刻引发剧烈反应,黑气翻滚,那丝阴寒能量果然被冲散了不少!有效!
但还没等我高兴,异变陡生!被冲散的阴寒能量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像是被激怒的毒蛇,与残余的毒素更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粘稠的暗灰色物质!这种新生成的物质,毒性似乎没有减弱,反而……带上了一种直接侵蚀生命本源、腐化灵魂的意味!
一个接触了这种新生成毒气的弟子,甚至没有碰到皮肤,只是吸入了一丝,就立刻双眼翻白,抱着头发出凄厉的惨叫,仿佛神魂被生生撕裂!幸好我反应快,立刻用银针封住他心脉,灌下清心丹,才勉强保住性命,但他也瞬间失去了意识,气息微弱。
实验室里一片骇然。
“怎么会这样?!”我心头巨震,立刻阻止了其他弟子继续尝试。死死盯着那团变得更加诡异危险的暗灰色毒质。
不对!这绝不仅仅是水令族的水系阴毒!里面还掺杂了别的东西!一种……更古老、更阴邪、直指神魂的力量!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弃所有杂念。淡金色的神力再次凝聚于指尖,但这一次,我没有再去感知药性冲突,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那丝微薄的神力之中,尝试着去“倾听”毒素最本源的能量波动。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如同将神识探入深渊。各种负面情绪——痛苦、绝望、怨恨、阴冷——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我的意识。我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一点一点地剥离,一寸一寸地感知。
在那浓郁的水系阴寒能量深处,在那七种剧烈毒性的包裹之下,我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色能量丝线!
它细若游丝,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它不直接破坏肉体,却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生命本源和神魂之上,缓慢而坚定地进行着腐蚀和瓦解!
这是……魂毒?!而且是……冥修界特有的、极其阴损的“噬魂丝”?!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水令呈!他怎么可能弄到冥修界的东西?!水令族虽然势大,但与神秘的冥修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他和冥修界有勾结?还是说,这背后,还有暗影阁的影子?(我记得紫薇澈提过,暗影阁似乎与各界都有所牵连)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事情的严重性瞬间提升了数个等级!也让我面临的阻碍,从药理层面,直接跃升到了涉及神魂和生命本源的、更高层次的对抗!
难度何止陡增!简直是地狱模式!
实验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我骤然变得无比难看的脸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师……师父……是不是……没救了?”一个弟子声音颤抖地问。
我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眼底因为连日疲惫而布满的血丝,此刻却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锐利所取代。那是一种被彻底激怒、触及底线后爆发出的森然寒意。
冥修界魂毒?噬魂丝?
很好。
水令呈,你为了报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这种禁忌的东西都敢用!你这是在玩火!是在与虎谋皮!
但,你以为这样就能难倒我吗?
你忘了,我是谁?我是陌千寻!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身负神秘紫石,体内藏着连我自己都摸不清底细的混乱神力,连丹劫都硬扛过来的——逆命之人!
魂毒是吧?噬魂丝是吧?
我眸中的冷光几乎要凝结成实质。脑海中,前世翻阅过的某些关于灵魂、关于精神力的模糊记载,与今生对神力、对药理的感悟,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碰撞、融合!
常规的阳刚药物,只能对付表面的水毒和那七种剧毒,对隐藏在核心的魂毒效果甚微,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那么……如果……将药物之力,与我的神力,特别是……与那源初紫晶中蕴含的、充满生机和净化意味的紫色能量结合起来呢?
用充满生机的净化之力,去中和湮灭那腐蚀神魂的死寂魂毒!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型!
“换方案!”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和决绝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放弃烈阳焚毒散!准备‘紫蕴护心汤’为基础!”
“紫蕴护心汤?”弟子们愣住了,那是温和滋养、稳固心神的方子,药性平和,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如此猛毒?
“没错!就是紫蕴护心汤!”我眼神锐利,“但主药要换!换成‘星辰蓝’、‘月光露’、还有……将我珍藏的那点‘千年石乳’全部取来!”
这些药材,无一不是属性偏阴、但却蕴含着精纯生机和灵性力量的宝物!尤其是千年石乳,更是滋养神魂的圣品!
“另外!”我看向他们,一字一顿,“准备……以我自身神力为引,融药!”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以自身神力融药?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且不说对神力的消耗巨大,万一控制不好,药力与神力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师父!不可!”
“太危险了!”
我没有理会弟子们的劝阻,目光坚定。“按我说的做!立刻!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走到实验室中央,看着面前重新调配好的、泛着淡淡蓝紫色光晕的药液。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按在药鼎两侧。
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
首先引动的,是我自身那点淡金色的本源神力,如同涓涓细流,温和地注入药鼎,引导着那些阴性灵药的药性缓缓融合。
紧接着,我沟通了丹田深处紫金石的那股暖黄能量,它更加浑厚,带着大地的沉稳,加入进来,稳固着药性的平衡。
最后……我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探向怀中那块源初紫晶。
这一次,我没有强行催动它,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念,去触碰,去共鸣。
“帮帮我……救救他们……”
仿佛回应我的呼唤,紫石再次变得温润,一股精纯而充满无限生机的紫色能量,如同母亲的怀抱,温柔地流淌而出,融入我引导的两股神力之中!
三色光芒在我掌心交织,缓缓注入药鼎!
鼎内的药液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瞬间沸腾起来!蓝紫色的光晕大盛,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清凉与温暖两种矛盾感觉的奇异药香,弥漫开来!那香气吸入肺中,竟让人精神一振,连日的疲惫都仿佛被驱散了几分!
成了!
我猛地睁开眼,看着鼎中那如同星河般璀璨的药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快!取样品来试!”
一名弟子颤抖着将一滴暗灰色的、混合了魂毒的新生毒液滴入稀释后的药液中。
在所有人紧张到窒息的注视下,那滴凶戾的毒液,如同雪花遇到了烈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褪色,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无踪!而那丝令人心悸的灰色魂毒,也在紫色能量的包裹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被净化的污秽,彻底湮灭!
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惊呼!
“成功了!师父!成功了!!”
我看着那缕消散的青烟,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弟子扶住。
我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水令呈,冥修界魂毒?不过如此!
三日之约?现在,才真正开始!
“立刻,按照这个配方和融药方法,全力配制解药!”我稳住身形,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第二天,开始了。
而我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拉开序幕。我破解了魂毒,等于直接打了冥修界和水令呈的脸。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我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