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带着一股味儿。
不是硫磺,也不是金属锈蚀,更像是什么东西在不见天日的地底烂了成千上万年,混合着尘土和某种……干燥菌类的气味。冷不丁吸一口,呛得人喉咙发痒。
而那断断续续的金属敲击声,就在这股腐朽的风里飘着,清晰,却又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铛……铛……铛……”
不紧不慢,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毛的规律性。
刚刚从能量丝线的纠缠中解脱出来的几个人,全都僵住了,连喘气都下意识放轻了。黑子还半跪在地上,顾不上小腿火辣辣的疼,耳朵竖得跟雷达似的。夏深扶着虚弱的阿雅,两人脸上都是一种刚从一场噩梦惊醒、却发现可能身在另一个更诡异的梦里的茫然。
晶体柱的光芒黯淡了许多,柱体中那个人形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脚下裂缝的出现而陷入了某种停滞,燃烧的窟窿只是死死盯着裂缝的方向,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那恼人的声音再直接砸进他们脑子。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那“铛……铛……”的敲击声,固执地回荡着。
“这……这又是什么鬼东西?”黑子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了那敲击声的来源,他撑着盾牌试图站起来,身子晃了晃。
林默没回答。他的目光像两把锥子,先是在晶体柱和它底部那道新裂开的缝隙上停留了几秒,确认那玩意儿暂时没有再次发作的迹象,然后才猛地转向敲击声传来的方向——裂谷更深、更黑暗的深处。
声音不是从裂缝下面传来的。是来自前面。
“还有……别的活物?”夏深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这鬼地方,除了他们和这些不人不鬼的徘徊者、封存体,还能有别的“东西”?
阿雅靠在夏深身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勉强抬起头。她的精神力在刚才的冲击中几乎枯竭,此刻只能感受到一片模糊的混沌,但那种纯粹的、带着恶意的压迫感确实减弱了。“那碎片……干扰了这里的能量场……可能……可能让一些原本被掩盖的东西……显露出来了。”
是敌是友?或者说,是能沟通的,还是另一种形态的怪物?
没人知道。
那敲击声还在继续,不靠近,也不远离,就像一个耐心的钓叟,等着鱼自己上钩。
林默深吸了一口那带着腐朽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留在这里,等那晶体柱缓过劲来,还是天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徘徊者被这敲击声引过来?向前,面对一个未知的、能在这种地方存在的“东西”?
他没得选。
“走。”林默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几块大小合适的金属碎片塞进兜里,又检查了一下长刀的状况——刀身上的斑点更多了,但还能用。“跟着声音。保持警惕。”
他率先迈开了步子,不是朝着晶体柱,而是谨慎地绕开那片依旧让人心悸的暗红色“蛛网”区域,朝着裂谷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黑子骂了句谁也听不清的脏话,一瘸一拐地跟上,盾牌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夏深咬了咬牙,把阿雅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尽力气搀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每走一步,那敲击声似乎就清晰一分。
周围的景象也在变化。两侧岩壁上那些搏动的“金属血管”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古老、更加破碎的 structural remains(结构残骸),像是某种巨型建筑的骨架,沉默地矗立在红雾与黑暗之中。脚下的地面变得坚硬,是某种浇筑后又碎裂的材质。
他们仿佛正在穿过一层无形的界限,从一个能量活跃的、诡异的“生物腔体”,步入一个冰冷的、死亡的“机械坟场”。
敲击声越来越近。
终于,在手电筒光束(之前因为能量干扰一直没敢用)的尽头,他们看到了。
那是一个倚靠在一座巨大、倾斜的金属拱门残骸下的……人影。
他背对着他们,佝偻着身子,手里似乎拿着一个工具,正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拱门底部一块相对完好的金属板。他穿着一种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不堪的防护服,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在他的周围,散落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零件,还有一些……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徘徊者残骸。那些残骸被摆放得整整齐齐,像是某种……收藏品,或者待处理的材料。
“铛……”
他又敲了一下,然后动作停住了。他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光线和脚步声。
那佝偻的身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手电光打在他脸上。那是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长期缺乏光照的样子。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在光线下泛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幽绿反光。他的胡子头发纠结在一起,沾满了油污和灰尘。
他看着林默几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就像看着几块会走路的石头。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外面来的?”
他顿了顿,幽绿的目光扫过他们狼狈的样子,尤其是在林默肩胛的伤口和黑子小腿的勒痕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把‘那个’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