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龙跟随咨询团队飞抵白云国际机场。从白云机场出来，乘坐前往学校所在地的长途大巴车时，已经到了当地下班时间，路上大小车辆来来往往，各色摩托车、电动助力车穿梭往来，交通一派繁忙景象。大巴车走走停停，好不容易驶上高速公路，已经接近傍晚时分。市郊的路边涌现出一片片高大的企业厂房，这些厂房已经与二十年前亚龙来参加广交会时所见的低矮破旧模样截然不同，显示出的是与新型现代化产业相配套的最新设计。亚龙透过车窗向外张望，根据高挂在建筑物上的巨幅企业标志与广告牌上的内容猜测企业的主业。未来，咨询专家们帮助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们将会奔赴这些企业，有些学生可能还会成为这些企业的栋梁之材。
在数字科创产业园区，一幢幢鳞次栉比的玻璃大厦仿佛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芯片，网格形状的窗子里放射出亮晶晶的光芒，这里是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的科技创新企业孵化与成长空间，逐渐成长起来的企业将为广东省乃至全国各类企业提供数字化智能化技术服务。
在电子电器产业园区，耳熟能详的企业坐落其中。冰箱、空调、电视机这些传统家电已经普及到每一户家庭，生产企业从中赚取的单位利润已经相当稀薄，生产资源与生产能力向仅有的几家电器生产巨头汇集，巨大的体量使这些企业规模效应最大化，产品成本最低化，这些家喻户晓的厂家变成了同类产品制造企业中所向披靡的巨无霸。它们的厂房高大宽阔，气度非凡，从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开始，厂房向前延展，延绵不绝，终于好像过去了，但是另一座更高大的厂房又迎面而来，让人叹服这如同一座城镇般的工厂为全中国乃至为世界制造可靠产品的巨大体量。
还有手机、电脑这些消费热度如日中天又竞争激烈的产品赛道，无数企业奋力拼杀，抢夺和占据市场一席之地，每年还不断有新的理想主义者奋勇跳入竞技场，使出浑身解数决心杀出一条血路，为民众带来更有创意和更亲民价格的好产品。巨大的投资化为实实在在的最新最先进的自动化生产设备，与之配套的暗箱一样的魔幻厂房里，黑灯车间生产线在智能设备控制下飞速产出可信赖的高品质产品。
大巴车驶上高架桥，位于桥下的物流园区又映入眼帘。这里的情景相对外显化了物流设施集约化和物流运作协同化的特征，密闭式库房与开放式储运区域划分明确，一眼望不到尽头。作为工业园区企业配套服务与城市物流功能区，这里会有物流中心、配送中心、运输枢纽设施、组织及管理中心和信息中心、物流管理与运作需要的基础设施，实现土地规模化、物流设施集中化高效利用，为园区企业和城市民众生活提供便捷储运服务。
迎面而来的还有科技园区、新能源产业园区，还有驶出园区之外很远，独立建设的金属材料企业、模具制造企业、钢结构企业等等。在这些园区中，有无数年轻人曾经像他一样作为一线生产工人、技术人员、工程师、外贸员、职业指导师战斗在热火朝天的企业中，他们每天在生产线上、绘图桌旁、谈判桌前、培训课堂上一丝不苟地努力工作，用最先进的设施设备创造财富，为民造福。
晚霞渐渐暗淡下去，亚龙难以辨认更多企业，路边景象渐渐隐入黑暗之中。
偶然间，在辽阔大地上那遥远的一片黑暗中，凸显出一两栋闪烁着霓虹灯的高大建筑，偶有明晃晃的探照灯在高楼上往复交替撕破夜空的黑幕。车辆开出去好远，还可以看到那栋建筑在那个稍有偏移的方位熠熠生辉，仿佛夜空下的一座魔幻城堡。缓慢的视角变化速度说明它的距离如此遥远，也说明建筑物体量如此巨大。在苍茫大地上的突起与显耀模样，正如其在产业界鹤立鸡群的神一样的存在。这应该又是一家不知名的巨无霸式企业，在沉静中默默修炼，在无言中傲视群雄。那应该也是一条龙，它目光如电，直射苍穹，在广袤的大地上修行参悟，不断成长。因为在那座大厦里必有如龙之人操控着那所大厦的中枢神经系统，使大厦按照龙的意志运行。如此遥远的存在与高速公路相隔也许有一二十公里。古人言“望山跑死马”——眼看着山就在前面，但实际上距离山脚下还有很长的路途，还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即便把马跑死了，也未必能到达山前。这也可以形容寻龙的过程，好像感触到龙的存在，人人都想望子成龙，自己都梦想鲤鱼跳龙门，成为真龙，但真正要实现，却难上加难。人间每件事情的成功都无捷径可言，都需要付出努力和耐心。唯有坚持不懈地追求目标，才有可能实现梦想。同时，那个目标，即便是看似远在天边，只要它存在，就应坚信一定可以抵达那个神一样存在的目标。而要抵达那里，只有不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倒，愈挫愈勇，克服一切艰难险阻，一门心思奋勇向前。
大巴车继续飞驰，同行的专家们都在闭目休息，亚龙却一直望着窗外浮想联翩。曾几何时，由于历史演进与具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使东北三省成为中国重工业基地，煤炭、石油、化工、钢铁、船舶、机床、汽车、航空航天等等，东北重工业曾经是中国的工业命脉，好几代人都以进入制造业企业成为一名工人而骄傲。如今，南方经济发展远超北方，虽然北方经历了阵痛之后做了产业升级，在钢铁、造船、高铁、汽车、机床、航空航天等产业继续发力，但经济活力与总体经济体量仍然无法与南方相比。仅就广东省而言，生产的多品牌手机、空调、冰箱、电饭煲、微波炉等民生产品产量已经问鼎全球。在广东省高歌猛进的此时此刻，作为咨询师为学校发展服务，实际上是在为当地经济发展再添助力。因为企业在持续创新，朝着新一代电子信息、绿色石化、智能家电、先进材料、汽车等多个万亿级产业集群方向发展。帮助学校向企业输送具备综合素质、适应新时代要求的年轻人便成为咨询师的重大使命。
大巴车抵达目的地时，小城已是夜深人静，咨询团队在暗夜中从交通枢纽出来，拖着行李箱沿着黑乎乎的街道步行了一里地，找到预定的酒店。在大堂中办理入住手续后，康总向大家再次强调工作要点，进入各自房间后，康总又将最新修改的调研文件发到微信工作群里，请每个人分别下载自己所需备份文件，做好第二天的工作准备。
第二天早晨，咨询师们在酒店用完早餐后集合，每个人都背着或拎着装有电脑的背包，步行向学校进发，大家这才看清酒店周边的环境。酒店旁是还未开门营业的小药店、烟酒店、修车铺，往前走，是早起开门迎接食客的小餐馆，摆设在门口的早餐摊上，蒸笼冒着热气欢迎上班一族与送孩子上学的人们就餐。
正在行进间，亚龙好像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味，若隐若现，似有还无，所以，它不是用鼻子嗅出来的，而是用神经觉察出来的。它好像来自路边或者上边的什么地方，或许是一道从心底浮起的念头。他环顾四周寻找气味的起源，却被元媛打断，元媛询问他对昨晚接收到的新文件修改的意见，亚龙说他还没有仔细检查修改的内容，元媛一脸不屑地去找尹博士。亚龙为元媛不顾旅途劳顿，半夜还在锲而不舍地工作而暗生敬佩，同时，也为自己的偷懒和此时此刻的心不在焉而倍感自责。回顾早晨查收资料时的印象，倒是也没有回忆起有任何异常，转而又想，如果一个人想着对某一个问题纠缠，总会找出些恼人的蛛丝马迹。他便抛开杂念，一心准备进入工作状态。
咨询师团队七人步行二十分钟来到学校。学校大门两侧的墙上张挂着二十几只规格尺寸一致的各种亮闪闪的荣誉铜牌：国家级重点技工学校、全市技工教育先进单位、年度教育教学先进单位、园林化先进单位等等。学校大门里，国旗在广场前的旗杆上高高飘扬，广场上，三千多名学生正在广播操乐曲的伴奏下做着体操。在阳光的映照下，学生们的动作还算较为整齐到位，班主任老师们在自己班阵列的前后监督着学生们。咨询师们站在广场一侧的教学楼旁静观一切。
广播体操之后，学生处主任站到旗杆宽阔的基座上，对着全校学生喊着队列口令，学生们按班级排列成密集队形。主任从口兜里取出一叠纸，开始对着文稿向学生们讲话。
“老师们，同学们，上个月，我校x系x专业三年级有学生发生斗殴事件，严重违反校规校纪，给学校正常教学秩序造成严重影响。现对事件经过与对违反校规学生处分决定通报如下：
“x年x月x日下午，x系x专业三年级二班在体育课期间，学生吴x与李x因比赛计分成绩问题发生口角，继而相互推搡，经教师阻止与同学规劝，双方暂时分开。事后，体育课任课教师与班主任教师分别对两位当事学生进行了教育，心理教师分别与两位当事学生约定谈心时间，但两位学生均未赴约。
“两日后，即x月x日下午，吴x带领三名校外社会无业人员与李x带领的五名社会无业人员在校外约定地点发生群殴，期间，双方使用了皮带、木棍等器械，导致双方人员受到不同程度伤害。后经路过群众报警，双方被带到警察局做相应处理。
“吴x与李x的行为情节恶劣，对学校正常的教育教学活动带来严重冲击，并对学校声誉造成严重负面效应，影响极坏。事发后，学生处与两名学生家长取得联系，并争取双方家长配合学校对学生开展教育。经教师对两名学生的严肃批评教育和心理老师的心理辅导，吴x认错态度较好，并做了书面检查，李x态度顽固，拒不认错。
“为维护正常教学秩序，严肃校风校纪，教育学生本人，警示他人，依据学生违纪处罚条例，经过校委会研究决定，本着帮助教育的原则，给吴x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决定给予吴x开除学籍，留校察看一年处分。
“考虑到李x在x年x月x日在校内无故殴打同学，及x年x月x日在校外参加社会群殴，并经学生科和班主任的多次教育，屡教不改，两次受到纪律处分，以及本次事件之后仍不服管教，经过校委会研究决定，给予李x开除学籍处分。
“同学们，学校是同学们学习技能，成长为建设富裕和谐社会人才的一方净土，打架斗殴不仅破坏了学校的正常秩序，而且对学生身心造成伤害，甚至葬送自己美好前程。因此，学校对打架斗殴实行“零”容忍，发现一起处理一起，绝不姑息。全体学生要遵守校规校纪，维护和谐校园环境。”
操场上发生的这一幕给咨询师团队留下深刻印象，大家在一旁观察，都没有说话。
项目启动会在会议室召开，学校领导班子与各部门负责人参会。气宇轩昂的于校长对咨询师团队的到来表示欢迎。他既是对专家们说，也是向学校人员说明双方的过往合作：“我们学校与贵公司是老朋友，十年前，当我们还是高级技工学校，康总为我们学校申办和建设技师学院出谋划策，帮了我们不少忙。当时，我在办公室任职，与贵公司的几位专家教授一起工作，尤其是向潘校长和岑校长学习了很多东西，很敬佩专家们的专业与敬业，”康总接过话茬，笑着说：“当时，于校长还是办公室主任，是你积极配合，在学校领导、各部门与专家之间做了大量沟通协调工作，组织学校各部门编写学校质量管理体系文件，很快成为了管理方面的专家。”于校长也笑笑，“确实，我通过管理体系文件的编写组织工作，熟悉了全校各部门情况与学校整体运作过程，也与所有部门负责人都建立了不错的工作关系与个人关系，工作更顺畅了。”
康总说：“看到今天学校取得的成绩我们也很为学校感到高兴，我们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学校这些年取得的各种荣誉。如今三校合并，也恭喜学校又有新的突破性发展。”于校长说：“谢谢康总的鼓励。我常跟老师们讲，荣誉属于过去，奋斗成就未来。长时间以来，我们这里技工院校基础薄弱，‘小、散、弱’的问题严重制约了很多学校的发展。此次三校合并，实现集约化发展，使我们的优质教育资源更加充足，利用效率更高，学院结构和布局更加合理，更有利于学院整体发展，有利于地区技工教育发展。
“同时，我们需要随时防止松懈情绪，永远紧抓学生教育，就像不久前刚发生的学生校外斗殴事件。康总，专家们今天早晨也听到了对两名学生的处分决定，虽然事情发生在校外，但是学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出现不良行为，学校是有责任的，”于校长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学校人员，显然，作为一校之长，他这样讲话，也在考虑大家的感受。他继续说：“在开除学生方面，我们非常慎重，但是，我不得不说，学校的教育能力和教育范围也是有一定限度的，对于这样屡教不改，家长又配合不力的，学校只能放弃，不能让害群之马损害整体利益。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持续提高育人能力，积极防患于未然。”
于校长顿了顿，说：“我们接着说三所学校合并，不仅是人员调配，这个我们自己来解决。同时，我们还有很多工作需要捋顺关系，部门工作职责重新梳理，跨部门之间的工作需要协作，主要工作过程需要合理化与制度化，这些，则只有通过外部专家的指导，帮助我们完成，俗话说‘旁观者清’。当然，一切工作都要聚焦学校教学工作，还是要提高我们的育人能力和水平。所以，此次请专家们再次来学校提供帮助，工作量还是挺大的。专家们有为全国二百多所学校进行指导的丰富经验，我也要求我们各部门，要紧密配合专家们的工作，要虚心学习，听从安排，认真落实。”
于校长向专家组介绍了学校情况与此次项目的目的。康总介绍了项目工作计划与此次调研安排。之后，专家们分别跟随负责联络服务的老师们到各自的会谈室开始调研访谈工作。
亚龙跟着小宋老师来到一间小会议室，虽然说是小会议室，但是也可以容纳十几个人。十几层的办公兼具教学功能的大楼，每个房间都宽敞明亮，环境设计前卫，装修用料高端，设备崭新。回想几个月前在高级技工学校开展调研的情景，在弥漫着霉味儿的晦暗库房教室里被蚊子们开大餐，两相比较，这里技师学院的条件真是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这也是几乎所有高级技工学校都朝思暮想要升级为技师学院的重要原因之一。
会议室里棕红色的家具仍然散发着刺鼻的油漆味，仿皮座垫与靠背的木制框架座椅显得很是厚重。王亚龙用一只手从背包里掏着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拖拉着椅子，将其摆正在会议桌前。将电脑准备好后，亚龙开始按照预先安排好的名单，请负责联络的小宋老师逐个邀请参加访谈的教职工来到会议室见面。这次，仍旧按照各位咨询师与专家的专长安排相关部门人员配对访谈，亚龙还是主要访谈招生就业、学生管理、职业指导、专业教学等人员。
对于这次调研，亚龙感觉到与上次调研的情况明显不同，这里环境更加敞亮舒适，人员精神面貌更加积极向上，双方交流的信息也都具有更高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