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转向机分厂停产检修设备，亚龙没有再去分厂。
他整理着刚刚从售后服务处收集的转向机问题反馈和故障报告单。这些问题产品的出厂日期是两年前，售后部门对这些问题做了适当处理，基本都是更换整个部件，根据更换下来的零件出现的问题和产生的故障情况，分别交给汽车研究所或转向机分厂进行研究分析。亚龙也分别到这些地方查看过这些零件，但基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些东西都在角落里与其它零件堆放在一起吃灰。
亚龙他们着手望闻问切的产品中还未出现问题反馈和故障报告单。
他脑中想着如果产品出现此类问题，将采取的诊断步骤和可能的结果，目光越过室内各位工程师的头和肩膀望向窗外。
横扫落叶的秋风吹动办公室老式木头窗框，窗框之间发出咔哒咔哒碰撞的响声。已经开始供应暖气，屋里暖洋洋的，大家静默无声干着各自的事情。
亚龙庆幸今天没有必要外出，可以免受顶着寒风骑行之苦。因为这个季节这里总是刮西北风，在这种强硬的冷风之中骑行会很吃力，有时一阵强风刮过来，不得不停下来，推车前行。每当这种时候，走不到一半的路，额头就会被吹得冷冰冰生疼，而身上又冒出热腾腾的汗水，秋衣和衬衫贴在身上，稍微敞开点衣领透气，则寒风一下子钻入前胸，又像是被塞入了一把雪，湿透的衣服冷酷地侵袭着前胸后背。尤其狼狈的是，他的大鼻子不堪冷风刺激，总是鼻涕眼泪一把。
那时，还不像很多年后，人们有足够的条件进行个人防护，可以在春夏秋冬根据不同目的佩戴各种式样的口罩，在夏天很多人穿着防晒皮肤衣，有些女性还戴着脸基尼，实现全副武装的身体防护。
窗外，在遥远的黑沉沉的西山背景衬托下，那个高高的塔形建筑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它的建筑速度看起来很慢，快一年了也没见明显变化。亚龙观察了快一刻钟，发现，塔吊巨臂的角度在变化，说明那里还在施工。这意味着，即使是在寒风凛冽的冬天，即便大风呼啸，工人们并没有完全停下工作。亚龙能够切身体会到寒风中工人们头戴安全盔，在脚手架上爬上爬下的辛苦。
这座建筑又应该是一个非同凡响的建筑奇迹，自己孤陋寡闻，但早晚终究会知道这个谜底。
小葛桌旁的电话机响起，小葛轻轻放下描图笔，接听电话，然后笑嘻嘻地对亚龙说：“亚龙、小俞，孔科长要见你们，让到他办公室去。亚龙，要升官发财了吧，哈哈哈。”
亚龙说：“何能何德，升官发财？有好处的话，咱们一起分享。”
小俞和亚龙敲门进入办公室，孔科长站在办公桌前与唐科长说着什么。孔科长是行动派，经常站着或在走动着，难得坐在那里与人安静地交谈。
亚龙来到孔科长近前，看到桌上放着那张刊印着《质量在我手中》的厂报，那个版面被翻卷着显露在最上面。
孔厂长指着那张报纸，说：“王亚龙，昨天我看到这篇文章时，就担心，后面还没有结果，写这么个东西，把大家，尤其是把咱们技术科放到这么高处，后面如果没有结果怎么办？我们的项目数据采集快一年了，还没有问题产品反馈，当然，如果一直没有反馈倒是好事了。就怕什么呢，万一有了反馈，我们的记录与出现的问题也无法一一对应，这就麻烦了，我们说什么呢？一年的兴师动众，那么煞有介事，最后不了了之。”
他接着说：“幸亏，今天上午，厂长办公会上，杨总特意拿着这份报纸，说这篇文章写得好，说，这是鼓舞全厂职工争先创优的一支冲锋号。它讴歌一线职工的兢兢业业，歌颂技术人员的一丝不苟。只有人人都认识到产品质量就是生命，将这个意识切实贯彻落实到每一道生产工序里，每一步生产过程中，才能保证我们企业的产品少出问题，甚至将来不出问题，才能赢得更多消费者的信赖。”
唐科长从图纸上抬起头来，说：“杨总说的挺对的。”
孔科长说：“杨总说的这些确实句句是重点。咱们厂当初送出去一百多份整车图纸，有二十多家汽车厂造出和我们类似的汽车，那时是全国一盘棋，技术分享是必须和必要的，但实际上，却培养了我们的竞争对手，挤占了原本属于我们的市场。好在比较而言，我们的汽车质量还是上好的，毕竟是走在前面的。现在，我们又引进和研发新产品，又走在前面，但是，如果稍微掉以轻心，就有被超越的可能，现在合资的企业越来越多，引进新产品的不止我们一家，竞争越来越激烈，将质量视为生命是企业发展战略之一。”
唐科长说：“杨总说的太对了，企业家就得有清晰的发展眼光，这也有助于我们开展技术工作。”
孔科长接着说：“杨总还让各部门负责人回去都好好看看这篇文章，看如何结合自己部门工作，做好质量工作。杨总这样说，我才稍微放心了。”
孔科长用手指轻敲桌面说：“但是，你知道，汽研所，还有配套科那些部门，分厂，就有些人，看谁冒尖就要欺负谁，专盯着你，现在有你出头的时候，日后就有你好看的时候。咱们倒不用怕他们，但是，要小心别给他们留下把柄，到时候去给我们告状。”
唐科长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有什么好怕的？亚龙他们写的文章挺好，年轻人就得敢想敢干。再说了，杨总不是也认可这个项目嘛，其实是认可这种苦干的精神，他让大家学习的也就是这种知难而上的干劲。”
唐科长接着说：“这倒让我想起铁人王进喜曾经说过的话，‘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咱们没有发达国家那么先进的设备和技术手段，就得多想土办法，靠着一股干劲，尤其是对于年轻人的闯劲，要珍惜和爱护。再说，他们的方法，我看行，依据客观，方法可靠。放开手干，没问题的。”
孔科长笑着说：“这就对了，看来我们想法一致。”
小俞和亚龙一直微笑着站在两位科长办公桌旁。此时，孔科长让两人坐下，他自己也坐下来。
他将报纸折叠起来，放到一旁。桌面上露出一叠产品问题反馈和故障报告单。
他拿起几张报告单，说：“叫你们俩来，就是看这个，后桥漏油问题，近期出现的次数有些多了，售后服务维修中心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就知道换垫圈，再漏油再加个垫圈。你们去售后服务那里看看怎么回事，分析一下情况。你们提出的转向机问题故障分析方法和方案是对的，”
小俞说：“是亚龙提出的方案。”
孔科长说：“我知道，反正是你们年轻人提出的方案。嗯，这样很好。”他没有说是方案好，还是小俞表现的态度好。他接着说：如果有必要，叫上雷工，唉，雷公雷公，每次这么叫，我怎么都觉得有点儿别扭，感觉电母马上就要跟来了，哈哈哈。”唐科长也跟着哈哈大笑。
孔科长憋住笑，接着说：“觉得有必要的话，就叫上老雷，一起分析如何解决问题。”
小俞说：“要叫上雷工，他每次都能给我指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