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的喧嚣诡异地停滞了一瞬,随即被更大的议论声所淹没。
卖豆腐的老伯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吆喝,擦了擦手,继续给客人包着豆腐。
而那个修鞋的匠人,则慢悠悠地将一块写着“专修走丢的梦”的木牌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林羽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就在刚刚,第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从他门前跑过,嘴里哼着的正是那句他亲手埋下的童谣——“团藏跳舞摔泥潭,一二三四五六七……”
伴随着这清脆的童音,他右眼那道陈年旧伤中盘踞多年的灼热感,终于彻底消散,化为一片温润的清凉。
成了。
这些曾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系统”判定为混乱代码、错误数据的疯话,如今已然渗透进了木叶的骨髓,成为了比火之意志还要深入人心的常识,再也无需任何外力去认证。
“当所有人都觉得你疯了,”他轻啜一口茶,感受着茶叶的苦涩在舌尖化开,“其实,只是这个世界,终于跟上了你的节奏。”
午后的阳光变得毒辣,村务所的行动效率却出人意料地高。
一封匿名的举报信,措辞严厉地指控“静听屋”店主林羽散布足以动摇村子根基的危险言论,以诡异手段煽动集体幻觉,其心可诛。
两名神情冷峻的暗部调查员推开了店门,连最基本的搜查令都懒得展示。
他们翻遍了店铺的每一个角落,从柜台底下到阁楼的夹层,最终却只找到了一堆普通的账本和几箱茶叶。
“你们在找什么?”林羽好整以暇地坐在柜台后,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为首的调查员眼神锐利如刀:“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比如,能记录和播放声音的磁带。”
林羽笑了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崭新的书册,推到他们面前。
封面上是几个朴拙的木刻字——《木叶夜话·柒月刊》。
调查员皱眉翻开,里面的内容让他更加困惑。
张大妈家的猫丢了,李大爷的盆栽开花了,最新流行的童谣,还有一些关于如何腌制萝卜干的生活小窍士。
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荒诞又真实。
这算什么罪证?
找不到任何违禁品,调查员只能悻悻收队。
在他们转身离去时,林羽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可以带走录音带,但你们带不走已经刻进他们脑子里的声音。”
两名调查员的脚步明显一顿,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当晚,《木叶夜话》的销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人们不再满足于道听途说,他们需要一本可以随时翻阅的“真理之书”。
很快,第一批加印的书册被抢购一空,甚至连远在边境的哨站,都收到了一批匿名者用忍鹰加急寄送的副本。
夜幕降临,林羽独自一人登上了村子中央早已废弃的钟楼。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陈旧的铁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盘磁带,标签上用红色的墨水写着三个字——“第366夜”。
这是最后一盘,也是一切的开始。
按照最初的计划,他会把它投入身前这个特制的、刻满了封印术式的熔炉中,彻底销毁它与“系统”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
他伸出手,准备按下启动键。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符文的刹那,整个熔炉的感应阵法突然一阵剧烈的闪烁,随即黯淡下去。
炉壁上,由残存的热气凝结成一行扭曲的文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任务无法结算——目标已脱离系统定义范畴。
林羽怔住了,片刻之后,他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钟楼上回荡,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快意。
“脱离范畴?”他喃喃自语,小心翼翼地将那盘“第366夜”磁带取出,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转身走向钟楼角落里那台老旧的播放机,将磁带“咔哒”一声塞了进去。
“既然无法结算,”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炽热的光,“那就让它……永远播下去吧!”
下一秒,悠扬而诡异的广播声再次响彻木叶的夜空。
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提醒着“各位村民请注意,根据最新消息,明天市场上的番茄和白菜价格将上涨三成”,紧接着,另一个阴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低语着,“所有贷款的利息,从今天起,由我说了算。”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电流杂音,在全村循环播放,如同一首宣告新时代来临的狂想曲。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木叶最臭名昭着的地标,早已被夷为平地的团藏旧居遗址上方,毫无征兆地汇聚起浓重的乌云。
黑云压城,电闪雷鸣,一道道粗壮的银色闪电如同天神的怒鞭,接连不断地劈落在那片焦土之上!
闪电过后,乌云散去。
围观的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片被雷电反复犁过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行巨大而清晰的焦黑字样,每一个笔画都仿佛是用烙铁硬生生烫出来的。
那正是——团藏跳舞摔泥潭!
人群彻底哗然。
有人跪地高呼天罚降临,神明开眼。
也有人认为是某个精通雷遁的忍者在恶作剧。
林羽就站在人群的外围,他没有去看那些字,而是闭上了眼睛,默默感知着空气中残留的能量波动。
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雷遁忍术,而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磅礴的力量——是成千上万普通村民在昨夜听到那句童谣后,无意间产生的恐惧、厌恶、快意等种种情绪,这些情绪共鸣汇聚,最终形成了一股足以撼动现实的集体意志冲击!
“不是我在操控……”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是你们,终于敢把藏在心里的话,堂堂正正地说出来了。”
当夜,林羽的“静听屋”重开,举办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特别夜场。
不限讲述内容,不记录讲述者姓名,来者皆是客。
消息一出,人们从木叶的四面八方涌来,像是奔赴一场迟到了数十年的朝圣。
他们挤在小小的店铺里,排着长队,讲述那些曾被死死压抑在心底,连做梦都不敢提及的故事。
“我……我曾经被迫监视我的同族,向上级汇报他们的一举一动,否则我的家人就会……”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忍者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话音刚落,门外街道上的一盏路灯,“啪”的一声,自动亮了起来,散发出温暖的橘色光芒。
“我的孩子……他才六岁,刚刚觉醒了写轮眼,就被根部的人带走了,他们说……这是为了村子。”一位面容憔悴的母亲用颤抖的声音说。
又一盏路灯亮起。
“我举报过上司克扣抚恤金,结果第二天,我就被派去执行九死一生的S级任务……”
第三盏,第四盏,第五盏……
每一句被压抑的真相被说出口,街上的路灯便自动亮起一盏。
人们的故事汇成洪流,从黄昏讲到深夜,直至整条长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宛如一条璀璨的星河。
林羽静静地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听着这些或悲伤、或愤怒、或悔恨的声音,眼神平静如水。
忽然,在一片嘈杂的哭诉声中,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接了一句。
“还有……我哥他,从来都不锁门。”
林羽身体猛地一僵,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豁然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却只看到一张张被泪水和灯光浸润的脸庞,光影交错间,那个声音响起的地方,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遥远的边境哨站。
宇智波鼬合上了手中最后一份关于木叶内部“舆论异动”的加密报告,眉头紧锁。
窗外,夜色正浓,几点萤火虫在黑暗中飞舞。
忽然,那些萤火虫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再次聚集起来。
这一次,它们没有组成任何文字,而是在他眼前,缓缓勾勒出一幅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画面——
画面中,童年时的林羽正踮起脚尖,有些笨拙地替年少的他整理好衣领的最后一个纽扣。
男孩仰着头,嘴唇无声地开合,那口型清晰可见,仿佛跨越了时空,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
“哥,我会让你骄傲的。”
鼬久久地僵坐着,一动不动,直到一滴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滑落,滴落在报告的纸页上,迅速晕开了一团墨迹,像一朵在黑夜中无声绽放的、凄美的白莲。
夜色渐深,木叶村却前所未有地安静,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黎明积蓄着全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