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月黑风高。
青云宗后山的废矿洞,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张着黑黢黢的大口,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阴冷的风从洞深处倒灌出来,带着腐朽的泥土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我裹紧了身上那件勉强蔽体的杂役服,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矿洞入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半是怕黑,另一半是怕李寒松。
他到底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囚禁研究?还是……看我骨骼清奇,要收我为徒?呸!后者想想都不可能。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隐约传来水滴石穿的单调回响。我摸索着岩壁,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
“来了。”
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在黑暗中响起,吓得我差点原地跳起来。
前方不远处,一点微光亮起,是一颗悬浮在半空的月光石。柔和的光晕下,李寒松负手而立,依旧是那副冰山脸,仿佛亘古不变。
“李……李师兄。”我喉咙发干,声音嘶哑。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我身上,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你的秘密,我知道。”
我头皮一炸,最后的侥幸心理彻底粉碎。
“不必紧张。”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恐惧,语气依旧平淡,“我对你的来历不感兴趣,对你那本……古怪的功法,暂时也无觊觎之心。”
我愣住了。不感兴趣?无觊觎之心?那您老大半夜约我来这鬼地方是干嘛?看风景吗?
“我感兴趣的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你身上那股混乱却又蕴含潜力的妖力,以及你那不稳定的形态。”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让我心惊肉跳的问题:“你想掌控它吗?掌控这随时可能让你万劫不复的力量。”
掌控?我当然想!我做梦都想!谁愿意整天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就当众裸奔或者变猪啊!
但我没敢立刻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他。天上不会掉馅饼,修真界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帮助。
“为什么帮我?”我哑声问。
“帮你?”李寒松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你错了。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或者说,是在做一个投资。”
“投资?”
“一个能在人形与妖兽形态之间切换,拥有近乎不死之身的‘东西’,在某些时候,会很有用。”他直言不讳,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内在的价值,或者说……工具属性。
我心底发寒,但同时又升起一丝扭曲的希望。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而且,他似乎真的有办法帮我控制这该死的变身?
“请……请师兄指点!”我咬了咬牙,躬身行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不裸奔,为了能安稳躺平(或许),当工具人就当工具人吧!
“很好。”李寒松似乎对我的识时务很满意,“你的问题在于,人形与妖身本质冲突,而你空有力量,却无相应的心境与法门去调和、掌控。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
他抬手,指尖一点灵光闪烁,凌空划出几个复杂的符文,打入我体内。
我浑身一震,感觉那一直躁动不安的妖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梳理、安抚,虽然依旧澎湃,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横冲直撞,有了一丝微弱的秩序感。
“这是‘敛息诀’的基础符文,可助你初步收敛妖气,平复力量躁动。”李寒松收回手,“但要真正掌控形态切换,非一日之功。你需要学会‘感知’与‘引导’。”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这阴森冰冷的废矿洞中,李寒松开始对我进行堪称“惨无人道”的特训。
感知,就是让我去体会妖力在体内流淌的每一丝轨迹,去分辨人形状态下与猪形态下妖力运行的细微差别。 这过程痛苦无比,就像是用意念去梳理一团乱麻,还要时刻警惕那乱麻突然炸开。我无数次因为精神过度集中而引发妖力反噬,差点当场变身,都被李寒松用更强大的灵力强行压了回去,每次压制都让我气血翻腾,眼冒金星。
引导,则是在感知的基础上,尝试主动去控制妖力的流向和强弱。 李寒松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低阶的、属性各异的灵草矿石,让我在不同状态下(人形勉强维持和猪形态)去接触、吸收,体会妖力对不同物质的反应,并尝试引导妖力去适应、去转化。
过程依旧是磕磕绊绊,险象环生。有一次我试图在猪形态下引导妖力去啃噬一块坚硬的“铁芯石”,结果妖力失控,獠牙暴涨,差点把自己的猪嘴给捅穿。还有一次在人形状态下,因为吸收了一株带着迷幻效果的“惑心花”,妖力紊乱,差点当场跳起脱衣舞,被李寒松一道冰锥术打在脚边才清醒过来。
日子就在这种痛苦的磨合与李寒松冰块脸的监督下一天天过去。
我白天依旧是那个任人欺凌、埋头挑粪的杂役王天凡,晚上则化身成为在废矿洞里与自身妖力搏斗的“实验体”。进步是缓慢的,但并非没有。
至少,我感觉到自己对那股力量的“熟悉度”在增加。虽然还远达不到随心所欲控制变身的程度,但至少不像最初那样,动不动就因为一点情绪波动或者外界刺激而濒临失控。
直到那天,麻烦主动找上门。
我在灵植园偷吃(划掉,是回收利用)残次灵草的事情,不知怎么被那个赵虎知道了。这家伙自从上次被我“癔症”吓到后,一直怀恨在心,只是碍于李寒松的警告不敢明着报复。
这天,他带着两个跟他厮混的外门弟子,堵住了刚干完活、准备溜去废矿洞的我。
“王天凡,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盗灵植园药材!”赵虎叉着腰,一脸狞笑,“人赃并获,我看你这回怎么狡辩!”他手里捏着几片我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带有齿痕的灵草叶子。
我心里一沉,知道这事无法善了。若是被坐实了偷盗的罪名,轻则废去修为(虽然我没有)、逐出宗门,重则直接打死!
“赵师兄,误会,这是……”我试图解释。
“误会个屁!给我拿下!”赵虎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一挥手,他身后那两个弟子就狞笑着朝我扑来。
若是以前,我除了抱头挨打或者狼狈逃跑,没有任何办法。
但此刻,看着扑来的两人,感受着他们身上那微弱的灵力波动,一股被压抑许久的凶性,混合着连日来特训积攒的憋屈和对赵虎的厌恶,猛地涌上心头!
跑?凭什么总是我跑?!
体内那股被“敛息诀”约束着的妖力,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躁动起来!
但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拼命压制。
我回想着矿洞中李寒松的教导——“感知,引导”。
我深吸一口气,意念集中,不再抗拒那股躁动,而是尝试着去引导它,将它约束在双臂和胸膛的特定区域!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我喉咙里溢出。
扑上来的那两个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那个瘦弱可欺的杂役,身体肌肉似乎瞬间贲张鼓起,将粗糙的杂役服撑得咯吱作响。他的手臂粗壮了一圈,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淡粉色,隐约能看到皮下有刚毛的痕迹若隐若现。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充满了野性的凶光!
“砰!砰!”
两声闷响。
我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出手的,只觉得双臂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下意识地向前一推一撞!
那两个扑上来的外门弟子,如同被发狂的蛮牛正面撞上,惨叫着倒飞出去,一个撞在旁边的水缸上,水花四溅,另一个直接摔进了刚施过肥的灵田里,狼狈不堪。
赵虎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站在原地,微微喘着粗气,感受着双臂那澎湃的力量感和微微的酸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
这就是……力量的感觉吗?
虽然只是引导了部分妖力强化了身体局部,远未到变身的程度,但这种程度的“半妖化”,竟然就有如此威力!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暴起的青筋和隐约的刚毛痕迹正在缓缓消退。再抬头看向吓傻了的赵虎,我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可能不太像善类的笑容。
“赵师兄,”我往前走了一步,声音还带着一丝变声期般的沙哑,“还要拿我吗?”
赵虎吓得连连后退,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指着我,语无伦次:“妖……妖怪!李师兄说得对!你就是妖怪!”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连那两个同伴都顾不上。
我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缓缓收起了那刻意营造的凶悍表情。
麻烦,恐怕不会就此结束。
但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没有太多害怕,反而有种……隐隐的期待?
我低头,看着自己这双时而人手、时而猪蹄的“爪子”,第一次觉得,这坑爹的《万能炼形诀》,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揍起人来,挺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