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缝里,我光溜溜地蜷缩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外面,李寒松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里面的东西,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我们‘请’你出来?”
“请”字咬得极重,傻子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跑?往哪儿跑?这石头缝是绝路!打?我现在这赤手空拳、风吹就倒的人形身板,拿头打三个修真者?
绝望如同冰水浇头。难道我王天凡的穿越之旅,就要以“裸奔变态妖兽”的身份被当场格杀,或者抓回去切片研究告终?
不!我不能死!我好不容易才从猪圈里跑出来,好不容易找到条(虽然坑爹)的修炼路子,我还没躺够本!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装傻!充愣!利用信息差!
他们刚才只看到猪变成了人(大概),但绝对想不到这其中的曲折,更想不到我脑子里装的是个二十一世纪的废柴灵魂!
赌一把!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带着刚睡醒的茫然和惊恐,还夹杂着一丝虚弱,颤巍巍地开口:“别……别动手!我……我出来!我是人!我是好人!”
外面沉默了一瞬,似乎没料到我会说话,而且内容如此……朴实。
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挡着关键部位,一点点从石头缝里挪了出来。阳光刺眼,我眯着眼,看到那三个青云宗弟子呈三角站位,隐隐将我围住。李寒松手握剑柄,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盯着我每一个动作。那矮胖弟子一脸戒备,手中捏着法诀。而那个年轻女修,则在我出来的瞬间,“呀”了一声,俏脸微红,迅速别过头去。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方才那猪妖与你是何关系?” 李寒松一连三问,语速不快,却字字带着审问的意味。
我脑子飞速运转,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最无辜、最可怜的表情:“我……我叫王天凡,是……是附近山下的农户之子。前几日上山采药,不小心摔落了山崖,醒来就在这山谷里了,衣服也刮破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点东西遮体……” 我指了指地上残留的几片碎叶,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刚才……刚才不知怎么,一头好凶的野猪追我!我吓得拼命跑,钻到这石头缝里,那猪在外面拱了半天,然后……然后好像有一道金光闪过,那猪就不见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我半真半假地编着,把变身的过程推给莫须有的“金光”和“猪不见了”,突出我一个无辜受害者的形象。
李寒松眉头紧锁,显然不信:“农户之子?摔落山崖?那你身上为何毫无伤痕?而且,方才我分明看见……”
“李师兄!” 那女修忽然开口打断,她虽然别着脸,但耳朵尖还红着,“他……他好像真的没修为,就是个普通人。而且,那猪妖确实不见了……”
矮胖弟子也嘀咕道:“师兄,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看着确实不像山里人,但这解释……也太离奇了吧?难道真有宝物自动护主,顺带把那猪妖传送走了?”
李寒松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看到我内在的猪魂。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体内那不安分的妖力似乎也因为这份紧张而微微躁动,吓得我赶紧用意念拼命压制。
绝不能在这里露馅!
片刻后,李寒松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离奇”的说法,或者说是认为我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构不成威胁,但他显然没打算放过我。
“此事蹊跷,你随我们回青云宗,交由执事长老定夺。”他语气不容置疑,随手从储物袋里抛出一件灰色的、打着补丁的杂役服扔给我,“穿上。”
我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套上那件带着汗味和尘土气的杂役服。虽然粗糙磨皮肤,但好歹遮住了要害,给了我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就这样,我,王天凡,前躺平青年,前肉猪,现人形不稳定妖兽,以“疑似与妖兽有关联的可疑凡人”身份,被“请”回了青云宗。
青云宗坐落于连绵群山之中,云雾缭绕,殿宇楼阁若隐若现,仙气十足。但这一切与我无关。我被直接带到了山脚下的一片低矮建筑群前,这里灵气稀薄,人来人往多是穿着灰色或褐色杂役服的凡人或者低阶弟子,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和淡淡的药渣、肥料混合的味道。
“张管事,此人来历不明,暂且安置在你这里,严加看管,听候长老发落。” 李寒松对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干瘦老者交代了一句,甚至没再多看我一眼,便带着师弟师妹转身离去,化作流光射向山顶那片仙家殿宇。
张管事上下打量着我,那小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啧,李师兄亲自送来的‘麻烦’……小子,算你运气好,我们灵植园正好缺个挑粪肥的。以后你就住丙字柒号房,负责东区那十亩灵田的肥水灌溉,每日卯时上工,亥时歇息,不得延误!”
挑……挑粪肥?!
我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穿越前是社畜,穿越后是肉猪,好不容易跑出来,这变回人形(暂尸)了,居然又要挑大粪?!我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倒霉催的?!
然而,形势比人强。
我忍!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摸清情况,想办法控制这该死的变身,然后再图……呃,然后再图躺平?
我被一个面相憨厚、但眼神里带着点麻木的老杂役带到了住处。丙字柒号房,一个低矮潮湿的通铺,挤着七八个同样眼神麻木、浑身散发着疲惫和粪肥气息的杂役。我的铺位在最里面,挨着漏风的墙角。
环境恶劣,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不!麻烦才刚刚开始!
这具人形身体,太弱了!
挑粪肥可不是轻松的活儿。那沉重的粪桶压在肩上,扁担深深嵌进肉里,每走一步都感觉骨头在呻吟。一天下来,肩膀红肿破皮,腰酸背痛腿抽筋,比当初在猪圈里被抽鞭子还难受!
而且,人是要吃饭的!杂役的伙食比猪食好点有限,清汤寡水,杂粮饼子硬得能崩牙,根本填不饱肚子。我那被《万能炼形诀》改造过、需求旺盛的肠胃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更可怕的是,那随机变身!
在人前,我必须时刻绷紧神经,拼命压制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妖力。好几次,在挑着粪肥走在田埂上时,因为过度疲惫或者闻到某种特殊灵植的气息,那股熟悉的撕扯感骤然袭来,吓得我魂飞魄散,赶紧找个借口躲进茅厕或者工具房,死命咬牙硬扛过去,直到那感觉慢慢平复。
白天高强度劳作,精神高度紧张,晚上睡在挤满人的通铺上,连翻个身都不敢太大动作,生怕睡着后一个不小心“噗”一声变回猪,把同屋的人吓死,或者被当成妖怪打死。
这种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简直比当猪的时候还煎熬!
唯一的好处是,灵植园里,别的不多,就是低阶灵草多!
虽然大多是供应外门弟子用的普通货色,蕴含灵气有限,但架不住量大有得偷啊!啊不,是“合理利用废弃资源”!
我负责挑粪肥,经常能接触到那些生长不良、或是被虫啃了一半、按规定可以“处理掉”的残次灵草。趁着没人注意,我就偷偷塞几片叶子到嘴里,囫囵吞下。那微弱的灵气流入体内,虽然不足以支撑我修炼或者稳定形态,但至少能稍微缓解一下那可怕的饥饿感,也让躁动的妖力得到一丝丝安抚。
日子就在这种艰苦、危险和偶尔的“加餐”中一天天过去。
直到那天下午,我照例挑着粪肥去灌溉东区那片长势不太好的“蕴灵草”。许是连日劳累,加上中午没吃饱,体内妖力空空,在走过一个陡坡时,脚下一软,连人带桶摔了出去!
“哗啦——” 臭气熏天的粪肥泼了一地,也溅了我一身。
更要命的是,这一摔,心神失守,体内那本就处于临界点的妖力瞬间失控!
糟了!
我甚至能感觉到刚毛刺破粗糙杂役服的触感,獠牙顶出口腔的胀痛……
“喂!新来的!你怎么回事?!” 一声厉喝从不远处传来。是负责巡查这片灵田的一个外门弟子,名叫赵虎,平时就对我们这些杂役颐指气使。
他皱着眉头,一脸嫌恶地快步走来。
我趴在地上,粪水糊了一脸,拼命蜷缩身体,用尽全部意志力对抗着变身的冲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近乎野兽般的低吼。
赵虎走到近前,抬脚就想踹我:“没用的东西!干点活都干不好!弄脏了灵田,你担待得起吗?!赶紧给我……”
他的脚还没碰到我,声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趴在地上的我,猛地抬起头。
那一刻,我的眼睛恐怕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里面充满了野性、暴戾,还有一丝……对食物的渴望?(主要是饿的)
而且,在我的压制下,变身虽然没有完全完成,但某些特征已经抑制不住地显现出来——我的牙齿变得尖锐,手指关节粗大,指甲透着不正常的乌黑光泽,皮肤下面似乎有刚毛要破体而出!
“你……你……” 赵虎脸上的嫌恶变成了惊骇,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指着我,声音发抖,“你不是人!你是妖……”
他话音未落,我体内那股躁动到极点的妖力,因为他的惊恐和敌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
完了!压不住了!
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就在我以为要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彻底暴露,准备拼死一搏撞向赵虎时——
“吵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威压。
是李寒松!
他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田埂上,依旧是那身青袍,面无表情。他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扫过惊恐的赵虎,最后,落在了形态诡异、处于变身边缘的我身上。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
我心头巨震,那濒临爆发的妖力,竟被他这看似随意的一瞥,硬生生压回了体内!
变身的撕扯感潮水般退去,我瘫软在粪水里,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李寒松看着惊魂未定的赵虎,淡淡道:“不过是劳累过度,引发了些许癔症,带去医舍看看,休息半日便可。此事,不必声张。”
赵虎如蒙大赦,连声称是,看我的眼神却依旧带着恐惧和怀疑,忙不迭地跑开了。
李寒松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能控制住,还算有救。今晚子时,后山废矿洞。”
说完,他转身离去,衣袂飘飘,仿佛只是路过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躺在冰冷的粪水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脏狂跳。
他知道了!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不说破?为什么还要帮我遮掩?
后山废矿洞……他想干什么?
我看着自己那双因为刚才的异变,指甲依旧泛着乌黑、尚未完全恢复原状的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青云宗,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得多。
而我的猪生,哦不,人生,似乎又要迎来新的“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