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丁辰睁开眼,只觉念头通达,神清气爽。
正所谓,欲从心头起,富贵险中求。
不过,在他投身于这场旋涡之前,还有一场来自凡尘俗世的“劫”要渡。
丁辰打着哈欠走下二楼,扶着悬空走廊的玻璃栏杆,便看到楼下客厅的沙发上,母亲大人正和一位气质优雅的阿姨相谈甚欢,而阿姨的身旁,还坐着个女孩。阿紫则是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兔子睡衣,挤在一旁吃瓜看戏。
那女孩背对着丁辰,身段窈窕,一头栗色的大波浪卷发泛着柔和的光泽。整个客厅,弥漫着一股相亲局特有的、心照不宣的“温馨”。
丁辰见这架势,头皮一麻,脚下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体,准备溜之大吉。
好家伙,大清早的,这劫难,来势汹汹啊!
可惜,他快,他妈更快。
“阿辰,“背后传来母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笑意,“快下来跟雯雯打声招呼。“
丁辰的身体瞬间石化,只能强迫自己转身露出八颗牙齿,在四个女人的凝视下硬着头皮往下蹭。
空气中那股名叫“尴尬”的气息,浓郁得能拧出水来,一时之间,丁辰甚至觉得自己的社交功能已经退化到了史前时代,只会“啊巴啊巴”。
两人年龄相仿,甚至还凑巧地都呆在杭城,但彼此其实从来没有联系过。
姑娘比他还小一岁,听说一毕业就一头扎进了社会的滚滚红尘里,不像他,优哉游哉的,依旧在一个没有象牙的宝塔里做着一个“自由而无用”的灵魂。
女孩穿着时尚,妆容精致,但丁辰只是随意一瞥,便收回了目光。
心中升不起半点涟漪。
无它,只因身边的女孩,十个中九个都是“人间精灵”。
有人逢人便浅笑嫣然,扮作出水芙蓉般纯净;有人佯装为天真烂漫,实则都藏着七分算计。
当纯真被世故玷污,那份原本令人心动的美好,便化作了令人心叹的可怖。
是故每个男人,一开始很容易便会喜欢上一个人,后来逐渐变成喜欢上一个人,最后都会变成喜欢上一个人。
但这并不妨碍丁辰作为旁观者的欣赏。事不关己,心态立变。世间的美好还有很多。
“辰哥哥好久不见了,听阿妈说你又回三大读书了?“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神,雯雯反而落落大方,浅浅微笑着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仔细地盯着他。
辰兴股份,可是阳城最大的牧业企业,近几年更是风头无两,俨然成了地方上的纳税大户。自家老妈那点心思,简直是让她来面试太子妃的,恨不得亲自把自己打包上门,倒贴配送。
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小子倒是长开了,而且眉清目秀的,还挺耐看。
“嗯,研究点没人看的古籍,同时还选修了个数字人文。呃,平时都很忙。“丁辰云淡风轻地回答,心里却在思考如何尽快结束这场明显带有撮合意味的聚会。
丁紫在边上却是听得一愣,什么鬼!
雯雯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常年在商场上迎来送往,早已习惯了人际周旋,不过一瞬就调整了表情。
“听起来好深奥哦。我在pV公司做销售,一家订制皮具的外企,在杭城东区。“
“pV?我知道,私人订制,高端品牌。”丁辰恰到好处地接了一句。
他略微舒展的靠在一侧的栏依上,举手投足间尽是礼貌周全,又恰到好处地与雯雯保持着一个距离。
但接下来,场面却是一度变得十分诡异。
雯雯拢了拢头发,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对面的丁辰,微笑着说,“其实我觉得,做研究和我们这个行业也有共通之处,都是追求极致嘛。”
“嗯,”丁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从现象学角度看,奢侈品的本质是‘物自体’的异化,消费者购买的并非使用价值,而是其背后被建构的符号价值。你的工作,本质上是价值的阐释者与传递者。”
雯雯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一旁的丁紫忍不住“噗”的一声,嘴里的瓜子壳都喷了出来。
“哥,你又开始了是吧?说人话!”她兔子睡衣上的耳朵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雯雯姐你别听他的,他的意思就是:你卖的包死贵,买的人都是为了装。”
雯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职业素养让她迅速调整过来,甚至借着丁紫的话自嘲道:“哈哈,也可以这么理解啦,不过,我们的KpI压力也是真的很大。”
“哦?”丁紫瞬间来了精神,凑过去好奇地问,“那雯雯姐你一个月KpI多少啊?提成高吗?你们公司还招人吗?你看我怎么样,我脸皮也很厚的,绝对是销售奇才!”
这一套连珠炮直接把雯雯给问懵了,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死丫头,我严重怀疑你在暗讽我,但我没有证据。
雯雯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把话题拉回来,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其实……我对文学也挺感兴趣的,最近在看《百年孤独》,感觉马尔克斯的文字非常有力量。”
她觉得,这个话题总该能跟一个文科生对上频道了吧?
丁辰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水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一种既好奇又带着一丝担忧的复杂表情。
“哦?《百年孤独》……”他沉吟了片刻,然后用一种非常轻、但又很认真的声音问道,“那你……看到第几代了?”
雯雯眼睛一亮,心中窃喜:接上了!他果然懂!
她笑着回答:“刚开始看,还在第一代,我……我只是觉得他的文字……”
“不!那不是文字!”丁辰断然打断她,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向自己的太阳穴,又指向雯雯,“那是共鸣!是命运的启示!告诉我,你是不是有时也觉得你的曾曾祖父,也叫奥雷里亚诺?你家里是不是也有一间炼金室?或者,你是不是总在深夜惊醒,生怕自己生下的孩子,会长出一条猪尾巴?!”
“噗——”
丁紫一口瓜子喷出三米远,笑得直接从沙发滚到了地毯上,一边打滚一边狂笑:“哥!你疯了!哈哈哈哈!快!快把咱家的猪尾巴拿出来给雯雯姐看看!”
雯雯彻底傻眼了。
她只是想附庸风雅地聊聊文学,结果对方直接马尔克斯上身。
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状态?这是入戏太深,还是脑子有坑?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悲怆、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的男人,又看了看地上那个笑得快要抽过去、还嚷嚷着要找猪尾巴的妹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天,终于在一种诡异的和谐中,被聊死了。
雯雯礼貌地告辞。临走前,她看了丁辰一眼,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不甘,只剩下纯粹的、对一种未知生物的敬畏。
丁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缓缓地从戏中抽离出来,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他转过头,对着空气,用一种莎士比亚式的咏叹调,轻声说道:“唉,又一个无法承受宿命重量的凡人。”
丁母按着心脏,摆了摆手,一句话也不想说。感觉自己也快要被风吹走了。
丁辰则施施然地上楼收拾行李。
其实姑娘挺好的,努力、上进、漂亮,但…
就像两条射线,在某个点相遇后,便注定要朝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而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即将前往的太古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