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娘等了好几天也不见梁夫人有什么动静,反倒是赏了不少补品,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她心里慌得不行,夫人的脾气她是晓得的,不知道狂风暴雨什么时候来,才更让人害怕。
其实林姨娘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怀孕。这些年避子汤她都喝怕了,三十岁以后也没那么在意了,避子汤就东一碗西一碗的喝着,有时候直接就倒花盆里了。一直也没再有消息,她以为是身子喝坏了,不会有了,没想到却又突然怀上了。
刚刚发觉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然后从狂喜到泪流满面。她做梦都盼着能生个儿子傍身,可是在夫人手底下讨生活就不可能让她再生个儿子。现在老天垂怜,又赐给她一个孩子,她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将来她和梁钰才有所靠。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瞒着,本想着满了三个月胎坐稳了再告诉主君,谁知道丫鬟去浆洗房洗衣服传出了闲话,说她两个月没有换洗。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下午才想出让梁钰闹一场的主意。还好顺利地按她的计划把消息闹得阖府皆知,主君和老夫人都很高兴,毕竟梁府都好多年没有添丁之喜了。又怕梁钰遭了厌弃,逼着她到和乐居去跪着请罪,这个时候夫人即使要罚她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现在林姨娘日日担惊受怕,饮食处处小心,就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昨天晚上睡得也不好,竟然梦到了吴姨娘,好像回到了当初生大小姐的时候,吴姨娘在屋里叫唤,她还是个小丫鬟躲在门外头偷看。半夜醒来,汗水打湿了寝衣,浑身凉渍渍的,睁着眼睛到天亮。
梁蘅正在屋里染指甲,寿安堂来人唤她过去。她换了衣裳带着翠柳过去了,一进门就看到祖母、嫡母还有二婶坐在一起说话。梁夫人看起来并无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端庄贤淑。见她进来笑道:“蘅姐来了,大喜了!”
梁夫人少有对她这般亲热,梁蘅受宠若惊,赶忙上前依次请安。
老夫人笑嘻嘻地拉过梁蘅的手说道:“我就说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这才定了婚事,就接二连三的有喜事呢!”
梁蘅不好多问,只害羞地笑笑,坐到旁边圆凳上。
梁夫人不接老夫人的话,只对梁蘅说道:“李将军升官了,现在是左卫大将军了。”
梁蘅不懂这些官职升迁,之前骁勇将军是五品官,那左卫大将军又是几品?
“这李将军从五品升到了四品官,又受圣上重用,将来还不得升到京城去呀!蘅姐真真是好福气,还没过门就这般好运道!”程二夫人也在一旁肉麻吹捧。
梁蘅不好答话,只是浅浅地笑。李将军升官如何,她是不怎么懂的。只是想来李夫人会很高兴的,李夫人对她不错,这样一想她也高兴吧。
老夫人高兴地对梁夫人说道:“亲家高升、林姨娘有孕,如此一来也算是双喜临门。”
梁夫人知道老夫人在提点她,笑了笑还是不接这话茬。“喜事自然是喜事,只是现下最要紧的还是两个哥儿秋闱的事。媳妇儿已经上下都吩咐过了,凡事都要以两位公子为先,旁的事情都放一边,有谁不懂事冲撞了,我定会重罚。”
不等老夫人说话,程氏急急地附和道:“是呀,是呀!这是砚哥儿和瑾哥儿的大事,我最近日日都在文昌帝君面前焚香参拜,保佑他们兄弟俩一举夺魁呢!”
老夫人笑道:“他们俩要是没有真才实学,神仙保佑起来也难呀!”
程氏急忙补充道:“自是有的,两个孩子都是用功的。”
老夫人最是重视孙子,对梁夫人安排道:“过两天他们兄弟俩就要回府了,千万要打点好,让他们集中精力复习备考。还有考试要用的吃食、被褥也要早早备好。”
梁夫人道:“母亲放心,都安排好了。”
梁砚这次是第二次参加秋闱了,程氏比上一次还担心,见大嫂都打点好了一切,对梁夫人千恩万谢的。
两个弟弟对梁蘅都很尊敬,他们参加秋闱梁蘅也早早就在心里惦记上了。前些天就做好了香囊,等到考试前两天再装些提神醒脑的香料,希望弟弟们在考场上保持清醒,顺利应考。
李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先是儿子定亲后是夫君高升。这两天李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踩断了,本家的亲戚,相熟的夫人,从早到晚地应酬着。梁府那边也专门送了贺礼过来,她惦记梁蘅又着人送了上好的蜂蜜过去。
今早她和儿子一块儿用的早膳,叮嘱他婚期将至了,天气炎热少在外面逗留。李长晟不置可否,又提起父亲升做左卫大将军的事,反过来叮嘱她不可过分张扬。
她自然晓得儿子的意思。夫君早已来信,把个中缘由说得很清楚。夫妻快三十年了,他在边关是身不由己,她哪里会不知道其中的艰辛呢?如今朝堂上纷纷扰扰,他们这些镇守边关的将领尤其敏感,万万行差踏错不得。现在她也只盼着小儿子快些成亲,好祛了她的心头病。
用完早膳李长晟又要骑马出门,李夫人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你没有再去见那位小姐了吧?”
李长晟哭笑不得,敷衍道:“母亲您想多了!”
李长晟去练武场越发得勤了。他跟着父亲、大哥在边关好几年,什么都见过了,早比同龄的男子沉稳远虑,洞察秋毫。父亲虽身在瓦桥关,却一直担忧朝中局势。这些年边关虽无大的战事,但也时有小的摩擦,如若朝堂不稳,边关势必受到影响。
父亲早说过,效忠的是朝廷,保护的是百姓。谁做皇帝他不关注,他只在乎百姓有没有好日子过。当今圣上没有儿子,为了延续皇室血脉,稳定国本,收养了好几位宗室子到宫中抚养,却又迟迟未确立皇位继承人选。如今几位亲王跃跃欲试,朝堂上表面平静,实则底下暗潮汹涌。最近几年,几位亲王变着法儿的在圣上面前进言擢升他们这些边关的将领,无非就是想要拉拢自己的势力。父亲一直是不拒绝不回应,打着太极。之所以催着母亲给他续弦也是怕有人插手他的婚事,宁愿往低处寻,也要速速完婚。
李长晟其实很想骑上马直奔瓦桥关,不想再憋屈在这小小的练武场了,可是现实容不得他恣意妄为。
今天又骑马绕到了碧波湖,慢慢走着在树荫下歇气。暑气蒸腾,地面烫得仿佛能烙饼,福生垂着头跟在后头偷偷地埋怨:大热的天,不在府里待着,天天出来晒太阳,二爷是铁打的身子,可他不是啊!
转到那日救小丫鬟的地方,李长晟站着发呆。低头看了会儿湖水,喉间溢出一声轻叹。风过时,树枝轻轻摇晃,恍惚间水面倒影晃动竟有些像那日她的慌乱,原来有些相遇还真是要讲运气!
福生旁观者清,早看明白了他家二爷的心意。他无声勾起唇角,舌尖抵着后槽牙转了个圈,心道:“平日里最冷峻洒脱的人,偏栽在这方寸相思里,还是个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