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冰水，史蒂夫刚刚才一饮而尽，此刻却感觉喉咙里像是被撒哈拉的沙子填满了，干涩得厉害。他握着空玻璃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试图从这个简单的物体上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镇定。
罗宾的警告还在耳边，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视线。那道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受控制地、贪婪地胶着在那个靠在柜台边的身影上。
靡思没有走。
她就那样闲适地靠着，单手端着冰淇淋，另一只手的手肘撑在台面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光滑的表面。她歪着头，唇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精准投掷的石子，在他那片刚刚才勉强平静下来的心湖里，砸出了滔天巨浪。
“所以，我让你想起谁了？”
史蒂夫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因为答案太过离谱，太过疯狂，太过……甜蜜，以至于他不敢相信。他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死死地盯着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她笑了。那双眼睛弯了起来，像夜空中最温柔的新月。
接着，他看到她的嘴唇，那片涂着淡彩的、柔软的唇瓣，无声地、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对着他，做出了一个口型。
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口型。
宝
贝
……砰！
他手中的玻璃杯，脱力地滑落，砸在不锈钢的柜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水珠四溅，像他此刻彻底炸裂开来的、混乱不堪的思绪。
“宝贝，加州的阳光太烈了，晒得我只想躲在空调房里和你聊天。”
“宝贝，我今天又被教练骂了，他说我打球像个没睡醒的笨蛋。”
“宝贝，晚安。”
那个只存在于虚拟世界里的、亲昵又私密的称呼，此刻，从她那双真实的、就在他眼前的嘴唇里，被无声地吐露出来。
它像一道天雷，精准无误地劈开了他的天灵盖，将他那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理智，瞬间轰得灰飞烟灭。
是他妈的她。
真的是他妈的她。
这个念头，不再是猜测，不再是怀疑，而是一个被烙铁烙在他脑浆上的、滚烫的、无法否认的事实。
史蒂夫感觉自己停止了呼吸。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时间、空间、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看不见远处吵闹的孩子们，也听不见罗宾在他耳边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他的瞳孔里，只剩下她。
只剩下她那双含笑的眼睛，和那片还在继续开合的、残忍又甜蜜的嘴唇。
她又做出了几个口型，每一个字，都像一颗裹着糖衣的子弹，精准地射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来”
“找”
“你”
“了”
“……”
“想”
“我”
“了”
“没”
史蒂夫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像一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像，维持着那个前倾的、错愕的姿势，一动不动。血液仿佛凝固在了血管里，心脏在停跳了几个世纪后，才终于“咚”的一声，恢复了搏动，然后便以一种雷鸣般的、失控的速度，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胸腔。
他想开口，想问她为什么，想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想问她为什么突然消失，想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傻狗一样难过了多久。
他想说的有太多太多，多到把他的喉咙完全堵死，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看着她，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赤裸的、包含了无数种复杂情绪的眼神，死死地看着她。
而她，只是俏皮地眨了眨眼，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后，她直起身，端着那两杯冰淇淋，转身，姿态轻盈地走向了那群还在叽叽喳喳的孩子们。
她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就好像，她只是随手点燃了一场森林大火，然后便吹着口哨，悠闲地离开了现场。
“……我操。”
罗宾的声音，像是在梦里一样遥远。她看着史蒂夫那副失魂落魄、像是被勾走了魂魄的样子，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已经和孩子们打成一片、笑得一脸无辜的女孩，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个恋爱脑的白痴会栽在她手里。但是我他妈没想到，会栽得这么快，这么彻底，这么……壮观。
“史蒂夫？”
达斯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担忧。
“你还好吗？你的脸……看起来像是吞了一只活的德谟戈根。”
史蒂夫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目光依旧空洞地追随着靡思的身影，仿佛他的整个灵魂都跟着她一起走了。
罗宾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拍在了史蒂夫的后背上。
“啪！”
声音响亮清脆。
“醒醒！哈灵顿！”
史蒂夫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终于从那个可怕的噩梦中惊醒。他茫然地转过头，看着罗宾，眼神里还带着未曾消散的震惊和混乱。
“她……”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她……”
“我知道。”罗宾打断了他，用一种混合着“我早就看穿了一切”的优越感和“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的同情心的复杂眼神看着他，“她就是你的‘加州甜心77’，对吧？”
史蒂夫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像是看着一个女巫一样看着罗宾，嘴巴张成了o型。
“你怎么……”
“哦，拜托了。”罗宾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能让你变成这副德性的，除了那个只存在于网线另一端的虚拟情人，还能有谁？再加上那句该死的‘薄荷巧克力碎’……用我的脚趾头都能算出来。”
她顿了顿，看着史蒂夫那副被彻底击溃的样子，终究还是没忍心再继续毒舌下去。她叹了口气，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
“所以，现在怎么办，国王陛下？”
她朝远处扬了扬下巴。
“你的公主殿下，似乎并不急着和你上演一出久别重逢的感人戏码。事实上，她看起来……更像是在享受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