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城市的声音渐渐沉寂下来。周深的工作室里,只亮着一盏桌灯,在堆满乐谱和资料的桌面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他独自一人,深陷在柔软的沙发椅里,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列着长长短短的歌名,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备注。这已经是他为那场特殊演唱会准备的第五版歌单草稿了。
歌单的确定,远比他为任何一场商业演出或专辑选歌都要耗费心神。这不像是在万千作品中挑选最炫技、最抓耳、或是最符合市场口味的歌曲。这一次,他面对的,是一个极其特殊、也极其重要的“听众”——何粥粥。他的选择,不再服务于艺术表达或商业价值,而是指向一个最纯粹、也最艰难的目标:试图穿过创伤的迷雾,触及她可能残存的、最本真的音乐感知。
他首先做的,是“舍弃”。那些需要复杂音乐素养才能欣赏的古典改编曲,那些蕴含着深刻人生哲理、需要阅历去解读的抒情慢歌,那些需要强大爆发力和戏剧张力的高难度作品……都被他毫不犹豫地移出了备选列表。这些歌或许能展示他作为歌者的高超技艺,但对于现在的粥粥而言,过于复杂的织体、过于沉重的情感,可能反而是一种信息过载,甚至是一种惊扰。他要的不是“表演”,而是“连接”。
他的核心原则,变得异常简单:旋律是否优美、直接?节奏是否明快、稳定,或是特别舒缓、安详?歌曲本身传递的情绪,是否是温暖的、快乐的、充满希望的,或是能带来安全感的?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类别,是充满童真的经典儿歌和动画歌曲。这是何母给他的那张纸条上提示的方向,也是几乎刻在每个人基因里的、最初的音乐记忆。《小星星》的旋律简单到极致,却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春天在哪里》节奏欢快,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探寻感;《蜗牛与黄鹂鸟》带着叙事性和小小的励志。他甚至找来了几首旋律特别优美的经典动画片主题曲,那些音乐往往色彩明亮,编织着关于勇气、友谊和梦想的单纯世界。这些歌曲,绕开了需要逻辑理解的语言和复杂情感,直指人类最初对旋律和节奏的本能反应。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作品库中,那些最为空灵、治愈的曲目。这些歌,不同于儿歌的简单,它们更精致,承载的情感也更细腻,但共同点是都拥有一种“净化”和“抚慰”的特质。有的歌像月光下的溪流,清澈见底,能洗涤疲惫;有的像清晨的薄雾,朦胧而充满希望;还有的,构建了一个与世无争的童话森林,可以让人暂时忘却烦恼。选择这些歌,带有一种私心,他想将自己音乐世界中最温暖、最不设防的一面,唱给她听。或许,在这些由他创造的声音世界里,她能感受到一种更熟悉的、来自“周深”的独特频率?
他还考虑加入一两首节奏舒缓、旋律优美的经典老歌,比如一些传唱度极高的、关于美好生活和简单幸福的民歌或流行曲。这些歌曲的旋律经过时间考验,往往朗朗上口,情绪积极,能营造一种怀旧而安稳的氛围。
但每一个选择,都伴随着审慎的推敲。这首歌的编曲会不会太复杂?副歌部分的情感张力会不会太强?另一首的歌词里,会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可能引发联想的悲伤字眼?他几乎是以一种“吹毛求疵”的态度,审视着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他反复哼唱,尝试站在粥粥的角度去“听”——剥离所有语言含义和技巧欣赏,只感受最原始的旋律线条和节奏律动,是否会带来舒适和愉悦?
他甚至找来了一些音乐治疗方面的简单资料翻阅,虽然不求精通,但希望能理解一些基本原理:什么样的节奏有助于放松?什么样的频率可能刺激积极情绪?他希望这场演唱会,不仅仅是一次情感的抒发,更能真正起到一点点积极的作用。
时间在反复的试听、比较和删改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周深终于放下了触控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屏幕上,最终版的歌单精简到了十二首。它以几首最经典的、节奏轻快的儿歌开场,中间穿插着空灵治愈的原创和几首旋律优美的老歌,最后以一首极其舒缓、类似摇篮曲的温柔歌谣收尾。整张歌单的情绪曲线,被设计成一条温和的抛物线:从唤醒活力的欢快,到沉浸式的宁静抚慰,最后归于安详与平和。
他想象着那个场景:粥粥坐在台下,或许无法理解歌词,无法欣赏技巧,但如果,只是如果,她能因为某一段熟悉的旋律而轻轻晃动身体,能因为某一段温柔的吟唱而露出片刻安宁的神情,那么,他所有的斟酌与付出,就都有了无比珍贵的意义。
歌单确定了。这不仅仅是一份演出曲目列表,更是周深用音乐构建的一座桥,桥的这头是他满心的期盼与爱,另一头,是他渴望能再次触及的、何粥粥沉睡在混沌深处的感知之光。天光渐亮,周深关掉平板,虽然疲惫,眼中却闪烁着坚定而温柔的光芒。准备工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