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城市华灯初上。周深熟练地将车驶入小区地下车库,熄火后,并没有立刻下车。他微微仰头,靠在驾驶座的头枕上,闭上眼,轻轻舒了一口气。录音棚里待了整整一天,反复打磨一段高难度的和声,此刻耳朵里似乎还残留着各种音轨的回响,带着一种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疲惫。
然而,当他推开车门,走进电梯,按下那个熟悉的楼层按钮时,一种奇异的松弛感开始慢慢取代疲惫。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仿佛正将他从那个充斥着音符、设备与完美主义的专业世界,接引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他甚至不需要用钥匙,因为门廊的声控灯已经应声亮起,温暖的光线透出磨砂玻璃门,像是在无声地迎接他。他刚将手指按在指纹锁上,“咔哒”一声轻响,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何母系着那条他买的碎花围裙,手上还沾着些许面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回来啦?正好,最后一道汤马上就好!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屋里,一股浓郁鲜香的家常菜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他周身带来的、属于外部世界的清冷。
“哎,好香啊阿姨!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周深一边弯腰换鞋,一边笑着问,声音里带着自然的亲昵。玄关的拖鞋,是何母特意为他准备的,柔软厚实的鞋底,尺寸刚刚好。
“都是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清蒸鲈鱼,还有你上次说好吃的那个蒜蓉西兰花。”何母语速轻快,转身又钻回了厨房,锅铲碰撞的声音伴随着滋啦的炒菜声,是这世间最动听的交响乐之一。
周深换好鞋,走过宽敞的客厅。何父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听到动静,从镜片上方抬起眼,脸上露出笑意:“深深回来啦,今天忙到这么晚?工作辛苦了吧。”
“还好,叔,就是录歌费了点时间。”周深走到沙发边,很自然地坐下,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茶壶,给何父已经喝掉一半的茶杯续上热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入喉,熨帖着有些干涩的嗓子。
“粥粥今天怎么样?”他放下茶杯,目光习惯性地望向里间。何粥粥的房间门开着,能看到她安静地坐在特制的轮椅里,由护工陪着,在看动画片,侧影在灯光下显得很安宁。
“下午状态不错,在画室待了一会儿,还跟着音乐晃了晃脑袋呢。”何父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
这时,何母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从厨房出来:“开饭啦开饭啦!老何,别看你那报纸了,快来帮忙端菜。深深,快去洗手!”
“来了来了!”周深应着,快步走向洗手间。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指,带走最后一丝疲惫。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褪去舞台光环、眉眼间带着家常松弛感的自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饭菜很快上桌。糖醋排骨色泽红亮诱人,清蒸鲈鱼身上铺着翠绿的葱丝,蒜蓉西兰花清爽可口,还有一碟何母自己腌的爽口小菜,中间是那碗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正氤氲着浓郁的热气。餐桌是实木的,很大,足以围坐七八个人,此刻被饭菜填得满满当当,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与康复中心那标准化、总是带着一丝消毒水味道的食堂餐桌截然不同。
何父拿出一瓶温好的黄酒,给周深和自己各倒了一小杯。“天冷了,喝点这个,暖暖身子。”何父举杯。
周深也端起酒杯,与何父轻轻一碰:“叔,阿姨,你们辛苦了。”他没有多说感谢的话,所有的情意都融在这简单的动作和眼神里。
三人落座。何母一个劲儿地给周深夹菜:“尝尝这个排骨,我今天特意多放了点醋,看你喜不喜欢。多吃点鱼,补脑子,你们用脑多。”
周深碗里的菜很快堆成了小山。他夹起一块排骨,酸甜的酱汁包裹着酥软的肉质,味道恰到好处,是外面任何高级餐厅都做不出的、属于“家”的味道。他吃得格外香甜,连连称赞:“阿姨,您的手艺真是绝了,比米其林大厨还好吃!”
何母被夸得合不拢嘴:“就会哄我开心,喜欢吃就常回来,阿姨给你做。”
何父也笑着,和周深聊起最近看的新闻,小区里的趣事,或者关心一下他新专辑的进度。话题琐碎而平常,没有刻意迎合,也没有小心翼翼,就像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饭桌上的闲聊一样自然。周深会说起工作中有趣的见闻,偶尔也会像所有年轻人一样,带着点撒娇的语气“抱怨”一下工作的忙碌,何父何母便笑着安慰,叮嘱他注意身体。
餐桌上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笼罩着三人。饭菜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却让那份温情更加清晰可感。碗筷碰撞声,咀嚼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冬夜的寒意,也填补了因为何粥粥无法同桌而带来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寂寥。
周深看着对面两位老人脸上满足而平和的笑容,听着他们关切的唠叨,胃里是温暖的食物,心里是被填满的踏实。这个家,因为这张餐桌,因为这些热气腾腾的饭菜,更因为这份毫无保留的关爱,真正有了灵魂和温度。这里,是他卸下所有防备和光环的港湾,是他能够安心做一个“孩子”的地方。这份餐桌上的热气,暖的不仅是胃,更是那颗在纷繁世界里努力前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