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凛央!再不起身洗面,今日的药泉早课就要错过咯!
晨雾里飘来奶奶郑美娇带着闽都腔的呼唤,混着灶间柴火噼啪声,像只温柔的手把林凛从被窝里捞出来。
林凛揉着眼睛翻身,看见木格窗棂透进的晨光里,浮着一层薄薄的金粉——这是药泉秘境即将显现的前兆。
青石板缝里钻出的导航草正沙沙摇晃,叶片边缘泛着淡蓝色荧光。林凛趿拉着绣着小鲤鱼的塑料凉鞋蹦下床,赤脚踩在还沾着夜露的石板上,凉得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依嫲,导航草在奏啥曲?林凛趴在窗台问,看见最高那株草茎顶端的绒球正一颤一颤,发出清越的声,像老式八音盒在调音。
奶奶端着竹篾蒸笼从厨房探出头,蓝布衫角沾着面粉:航行进行曲第二乐章哩!前日听你依公说,这调子起得高,怕是有东南风转晴。她突然压低声音,昨夜你依叔巡夜时,见海面上浮着银亮亮的光带,怕不是潮汐要变?
穿过后院爬满金银花的竹篱笆,沿着被晨露浸得发亮的鹅卵石小径跑,转过三棵百年榕树,眼前豁然开朗——本该是杂草丛生的海边礁石滩,此刻竟浮着一座由水雾凝结的全息药泉!
泉眼处升腾的雾气里,三百六十种药材虚影流转:金线莲缠绕着珊瑚石摇曳,百年野山参的根须穿透虚拟岩层,最中央那株半透明的七叶一枝花正随着晨风轻轻点头,花瓣边缘闪烁着对应月相的银光。
依凛表姐!看我这边!表妹潘臻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她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举着姑父用自行车链条改造的药苗探测器,金属探头正对着泉眼闪烁红光:快看!今日最佳采摘时辰是辰时三刻到巳时!那株治你去年咳喘的土党参,就在第三漩涡左边!
突然,导航草的乐声拔高八度,原本悠扬的旋律里混进急促的声,像雨点砸在铁皮屋顶。林凛猛地抬头,看见东南天际泛起蟹壳青:依嫲!要变天!
义嫲(闽都长乐土话外婆的称呼)!浪头大了咧!远处传来表弟潘煋的喊声,这个未来商业霸总此刻才四岁,骑在爷爷亲手做的竹马上,指着海平面翻涌的白色浪墙,海豚们是不是又要摆阵啦?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传来悠长的鲸歌般的鸣叫。十数头背鳍闪着银蓝光泽的海豚跃出水面,在浪涌前方结成半圆形阵列。它们用尾鳍有节奏地拍打水面,激起的浪花竟在半空凝成晶莹的水幕,将扑向岸边的狂浪层层消解。
动能缓冲阵型!二叔林丕伟不知何时蹲在礁石上,举着他的工具包大喊,海豚们又偷学我修水坝的原理了!他话虽这么说,眼里却满是骄傲。
头顶传来清脆的鸟鸣,数十只白鹭与海鸥盘旋而下,在药泉上空组成流动的队列。它们的翅膀以特定频率扇动——三短两长是东侧礁石危险,连续七次振翅代表辰时末有暴雨。林凛熟稔地翻译给妹妹林漺听:依妹央莫往东边去,等卯时雨停了再去挖那丛石橄榄!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药泉里的药材虚影突然开始旋转。七叶一枝花的花瓣缓缓闭合,露出内侧用露珠凝结的古老文字:欲取月华草,当解潮汐锁——今夜月相缺,需以三更潮信验真言。
爷爷林敬波不知何时出现在林凛身后,手里摩挲着他那枚刻着悬壶济世的老怀表:依凛央,还记得爷爷教过,月缺之时药材根须藏毒,唯待潮信涨落三回,方显纯净药性?他指了指远处海面上若隐若现的潮线,今夜子时,带你去验这潮汐谜题。
义公(闽都长乐方言外公的称呼)!我也要去!表弟潘煋蹬掉竹马鞋子就要往海里冲,被奶奶一竹篾帚追得哇哇叫:小猴囝!等义嫲给你编好防浪棕绳鞋!
林凛转头看见妈妈曹浮光站在院门口,怀里抱着周岁的林岽,朝林凛温柔地挥手。
当正午的阳光将药泉虚影彻底消散,林凛蹲在礁石缝里捡拾被潮水冲上来的珍珠母贝,忽然听见导航草发出一段从未听过的旋律——像是远方传来的汽笛,又似某种古老的召唤。
爷爷的怀表突然一声,秒针诡异地倒转了一格。
依公,这草......我指着叶片上突然浮现的星芒状纹路。
老人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嘘...这药泉秘境...
依凛表姐!快来看苦楝树拼图!
表妹潘臻的声音裹着晚风撞进窗棂,林凛赤着脚从竹席上弹起来,睡意朦胧间还惦记着昨日药泉里那株发光的月华草。
推开二进院的门,满院子浮动着茉莉与夜来香的甜香,最夺目的是院角那棵老苦楝树——它的树冠竟像被无形的手拼接过,每一片叶子都严丝合缝地嵌在相邻叶子的缺口里,形成一幅完整的星图!
这树咋回事?林凛趿拉着塑料凉鞋跑过去,鞋底黏着白天晒谷场残留的稻谷壳。
奶奶郑美娇端着竹筛子从厨房出来,筛子里新蒸的芋粿还冒着热气:昨日你依公说,月相要变,这苦楝树是咱林家的活历书,每逢朔望必拼新图。她用围裙角擦了擦林凛嘴角的口水印,快去喊你依爸,说是拼图中央显出潮汐采药四个字咧!
林凛仰着头,看见树冠最高处的叶片间隙里,真的透出一片朦胧的光斑,细看竟是由无数片叶脉组成的篆体字——潮汐采药。
树下的表弟潘煋正骑在他自制的竹马上转圈,这个未来商业霸总此刻才实岁四岁,却已经能指着树喊:看!那片叶子缺了个角,像不像咱家缺了把手的搪瓷盆?
小猴囝!莫乱讲!奶奶举着竹篾帚追过去,却被突然响起的咕噜噜声打断。
捂嘴笑——原来是妈妈的搪瓷脸盆里,泡着的海蛎干正随着夜风轻轻晃动,发出像小猪哼唧似的声响。依妈,这是海蛎干在唱歌咧!林凛逗她,妈妈曹浮光红着脸瞪林凛:憨囝,明日要拿这海蛎干炖汤,给你依爸补补身子!
当最后一缕晚霞被海平面吞没,药泉秘境准时显现。但今晚的景象与往日截然不同——原本由水雾凝结的普通药田,此刻竟浮动着银蓝色的月光薄膜,三百六十种药材的虚影表面,都覆盖着一层流动的月华光泽。最中央的七叶一枝花绽放如莲,花瓣边缘悬挂着细小的露珠,每一滴都映照出不同的月相。
依凛表姐!快看导航草!表妹潘臻举着她自制的药草探测器(其实就是一根绑着放大镜的竹竿),兴奋地跳脚,它们在奏新曲子!比上回的航行进行曲还复杂!
林凛凑近细听,果然,那些叶片边缘泛着荧光的导航草,此刻正演奏着一段由风声、虫鸣与海浪声混合的旋律,时而舒缓如摇篮曲,时而急促似战鼓。
这是导航草根据月相调整的预报!爷爷林敬波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他手里摩挲着那枚刻有悬壶济世的老怀表,表盘上的指针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月圆之夜,导航草的预报精度能提升三成!他指了指东南天际,那里正浮着一轮皎洁的明月,今夜是六月十五,潮汐最盛,药泉里的月华草将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