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打破了林家村午后的宁静。林凛正蹲在院子里观察蚂蚁搬家,听到声响立刻抬起头,小鼻子动了动:是小叔的车!我闻到机油味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30岁左右男人就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他个子不高,但腰板挺得笔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手里还牵着两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依爸!幺叔回来了!林凛像只欢快的小鸟,蹦蹦跳跳地跑向院门口,小辫子上的红头绳随着动作一跳一跳的。
爸爸林丕和放下手中的木工活,从里屋迎出来:依伟,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他接过二叔手中的行李,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二叔林丕伟摘下眼镜擦了擦,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二哥,我们一家好久没回来了,想着回来看看。他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正在晾衣服的妈妈曹浮光身上,嫂子也在家啊。
妈妈曹浮光放下手中的衣服,笑着迎上去:哎哟,丕伟,珍珠你们大老远回来啦?快进屋歇歇。她转头对厨房里的奶奶喊道,依嫲,小叔子一家回来了!
奶奶郑美娇闻声从厨房出来,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哎哟,我的珍珠丫头也回来了!她目光落在二婶郑珍珠身上,眼神里满是慈爱。
郑珍珠是奶奶娘家的堂侄女,和小叔林丕伟自小认识,婚后几乎都在郑珍珠娘家住着。
林凛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二叔一家。二叔林丕伟还是老样子,戴着那副永远擦得锃亮的眼镜,但整个人看起来比记忆中更加精明干练。二婶郑珍珠穿着一身崭新的碎花连衣裙,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卷发,手腕上还戴着一块闪闪发光的手表。
这是京京、涯涯。二婶郑珍珠指着两个小女孩介绍道,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京京今年上一年级了,涯涯才刚上幼儿园。两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身后,偷偷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院子。
快叫二伯,二姆好。二叔林丕伟轻声催促道。
二伯好,二姆姆好。两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道,声音细如蚊呐。
林凛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我叫林凛,这是给妹妹们的。她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小女孩,眼睛弯成了月牙。
谢谢依凛姐!京京和涯涯开心地接过糖果,立刻活泼了起来。
妈妈曹浮光笑着戳了戳林凛的额头:我们依凛最懂事了。她转头对二婶说,珍珠,孩子们都饿了,我去厨房看看。
二婶郑珍珠连忙摆手:依姆别忙了,我在县城买了好多点心,都是新鲜玩意儿。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后露出几块包装精美的饼干,这是城里新出的奶油饼干,孩子们肯定爱吃。
奶奶郑美娇接过饼干,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这得花不少钱吧?
不贵不贵,二婶摆摆手,单位发的购物券,不用白不用。她转头对二叔使了个眼色,依伟,把那包东西拿出来。
二叔林丕伟会意地从自行车后座拎下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哥,这是我在县里买的茶叶,听说你们这儿喜欢喝茶。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托朋友从省城带的,价格公道。
爸爸林丕和接过茶叶,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这...这太贵重了...
哎呀,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二叔摆摆手,一副大方得体的样子。
林凛站在一旁,敏锐地注意到二婶郑珍珠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村口方向瞟,而二叔林丕伟则时不时地看手表,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二婶,你们在县城住得惯吗?林凛装作天真地问道,小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二婶郑珍珠立刻来了精神:那当然!县城多好啊,有百货大楼,有电影院,还有...有好多好吃的!她掰着手指头数着,眼睛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我们住的房子可大了,有自来水,还有抽水马桶呢!
珍珠在县里的纺织厂上班,二叔林丕伟接过话茬,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她可是先进工作者呢!
哎哟,那可真是了不起!奶奶郑美娇笑得合不拢嘴,我们珍珠丫头有出息了!
妈妈曹浮光默默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针线活,眼神却有些落寞。林凛注意到妈妈的手指微微颤抖,针脚也变得歪歪扭扭。
二叔,林凛突然问道,你们怎么不经常回来看看?
二叔林丕伟的表情微微一滞:我们...我们工作忙嘛。他干笑了一声,而且来回跑也不方便。
就是,二婶郑珍珠立刻附和道,城里事情多,哪像乡下这么清闲。她转头对两个女儿说,京京、涯涯,去院子里玩会儿,别打扰大人们说话。
两个小女孩乖巧地点头,跑向院子里的秋千。林凛跟了过去,假装陪她们玩,实则竖起耳朵听着大人们的谈话。
依伟,爸爸林丕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和珍珠...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感觉你们...
没有没有!二叔林丕伟连忙摆手,就是工作忙嘛!他的眼神闪烁不定,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林凛注意到二婶郑珍珠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她猛地站起来:我...我去厨房看看依妈需不需要帮忙!
厨房里,妈妈曹浮光正在准备午饭。二婶郑珍珠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浮光姆,你们家这房子...是不是该翻修了?墙皮都掉了。
妈妈曹浮光愣了一下:啊?我们住得挺好的...
就是就是,二婶连忙接话,现在城里人都住楼房了,你们这土房子...她环顾四周,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优越感,连个抽水马桶都没有。
妈妈曹浮光的手指微微收紧,针线活掉在了地上:我们这房子...住着挺舒服的...
珍珠!奶奶郑美娇的声音突然从厨房门口传来,来帮我摘点菜,晚上包饺子。
二婶郑珍珠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跟着奶奶去了院子。林凛跟了过去,假装帮忙择菜,实则竖起耳朵听着。
珍珠啊,奶奶郑美娇一边择菜一边轻声问道,你和伟仔...是不是跟娘家走得太近了?
二婶郑珍珠的手突然一抖,一颗白菜掉在了地上:啊?没有啊...
我听村里人说,奶奶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你经常回娘家,有时候一住就是好几天。她抬头看了看二婶,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伟仔一个人在县城,多孤单啊。
二婶郑珍珠的脸色变了变:依嫲,我...我就是回去看看我哥...
你哥是法院局长,奶奶叹了口气,但也不能总麻烦人家不是?
林凛躲在角落里,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她注意到二婶郑珍珠的耳根都红了起来,手指不停地绞着围裙边。
午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二叔二婶不停地夸赞县城生活多么多么好,而爸爸妈妈则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林凛看着大人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小脑袋里转得飞快。
二叔,林凛突然举起筷子,县城的学校是不是比我们村里的要好?
二叔林丕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当然!城里学校有电教室,有图书馆,老师都是大学生呢!
那京京和涯涯学习一定很好吧?林凛装作天真地问道。
京京小声回答:我...我数学考了100分...
真的吗?太棒了!林凛拍手称赞,眼睛却偷偷观察着二婶的表情。她注意到二婶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板起了脸。
饭后,二叔二婶以还要赶回县城为由,匆匆告别。临走时,二婶郑珍珠还不忘炫耀:二伯,浮光姆,我们单位下个月组织去省城旅游,我给你们带点特产回来。
爸爸林丕和勉强笑了笑:不用麻烦了...
妈妈曹浮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送走二叔二婶后,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妈妈曹浮光默默地回到屋里,爸爸林丕和则坐在门槛上抽起了烟。
依爸,林凛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二叔他们什么时候再来啊?
爸爸林丕和吐出一口烟圈:不知道呢...他的声音低沉而忧虑。
奶奶郑美娇摇摇头:那个珍珠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她叹了口气,整天就知道往娘家跑。
林凛站在一旁,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院子里。林凛蹲在墙角,看着二叔二婶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这个看似平静的夏日午后,或许预示着一场家庭风波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