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渡的筹备工作,以秦王意志为最高推动力,展现出帝国机器,高效而恐怖的动员能力。诏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至沿海各郡:胶东、琅琊、东海…乃至南方的会稽郡,都接到了征调令。
蒙毅作为护卫郎官,提前数日,便随同部分宫廷卫士、少府考工室(负责器械制造)的官员以及徐福的部分核心弟子,离开咸阳,快马加鞭赶往起航地——琅琊港。
琅琊(位于今山东青岛附近)自春秋时期,便是齐国重要港口,北接燕赵,南连吴越,港口开阔,水深避风,是理想的出海地点。当蒙毅一行人风尘仆仆抵达时,被眼前浩瀚磅礴的景象,深深的震撼到了。
只见巨大的琅琊港内,帆樯如林,舳舻相接,几乎望不到尽头!根据《秦律·徭律》与《仓律》,此次征调涉及范围极广:除了庞大的楼船舰队(主力为“大翼”、“中翼”等战船改制),还有更多运输人员物资的“艑船”、“舲舟”以及负责侦察警戒的“赤马”、“先登”等快艇。
据随行少府官员私下透露,此次共集结大小船只超过三百艘,其中光是高达数层、宛如水上城堡的楼船,就有近五十艘!
港口岸上,更是人声鼎沸,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军营与市集的混合体。数以千计的工匠(木匠、漆匠、帆索匠、铁匠)正在对船只,进行最后的检查和加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与号子声不绝于耳。
更令人侧目的是,那成千上万的童男童女(据徐福所言,需以童贞之身祭祀海神或侍奉仙人),他们穿着统一的粗布衣服,在官吏们的呵斥下,被编队登记,脸上大多带着茫然、恐惧与对未来的无知。
此外,还有从各地征调来的经验丰富的水手、船工(多数并非自愿,乃“谪戍”或强征),以及负责护卫的大量精锐甲士(除了蒙毅等郎官,更多是从琅琊、胶东郡驻军中抽调的善战之辈)。
堆积如山的物资,几乎堵塞了港区的道路:粟米、麦粉、腌肉、鱼干堆积成山;数以万计的皮囊、陶罐、木桶装载着淡水;药材、布匹、绳索、备用船材、武器铠甲更是难以计数;还有大量用于“与仙人交易”或“进献”的丝绸、精美漆器、青铜礼器、玉器等,琳琅满目,其价值真的难以估量。
据一位负责统计的少府吏员,醉酒后唏嘘,此次东渡所耗钱粮,几乎相当于,一次大规模战争的开销,甚至动用了部分,准备用于北方防御匈奴的战略储备。
蒙毅被这宏大的场面和庞大的投入,惊得目瞪口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传说,秦王竟然投入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
这让他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徐福的影响力,或者说,他对大王心理的把握,远超他的想象。
他被分配到一艘名为“探海”的大型楼船上,担任一名小队副职,负责带领十名甲士,协助维持船上秩序,并应对可能发生的战斗。他的上司,是一名面色黝黑、满脸风霜烙印、名叫“黑伯”的老水军校尉。
登船之后,蒙毅更是切身感受到了,这时代航海技术的极限与脆弱。楼船虽大,龙骨坚实,但在浩瀚无垠、喜怒无常的大海面前,依旧显得渺小而不堪一击。
船舱内空间拥挤,空气污浊不堪。储存的淡水和食物虽然数量庞大,但面对漫长的、不知终点的航程,依旧让人心里没了底。
徐福和他的方士团队,占据了最大、最舒适的主楼船“寻仙号”。他们终日焚香祷告,演练各种玄奥的仪式,显得神秘而忙碌。
蒙毅偶尔能看到徐福站在船头,远眺东方,海风吹动他的道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知在那深邃的眼眸之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思。
启航前夜,蒙毅站在“探海”号的甲板上,望着港口连绵十里的灯火和满天繁星,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一丝被这宏大历史事件,所裹挟的奇异兴奋感。家乡、咸阳宫、月下与秦王的谈话…仿佛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明天,这支承载着帝王长生梦想,与无数人命运的庞大船队,就将驶向茫茫的东海。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传说中的仙山琼阁,还是葬身鱼腹的绝望深渊呢?
(悬念:如此庞大的船队能否顺利启航?徐福将如何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