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在老乾安王当年曾有过舍命相护的旧情,凌不疑已是数次手下留情,放过乾安王一脉许多次了。
可没成想,老乾安王的一双子女,行事竟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半点不知收敛。
先前寿春矿山被收回,文修君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这几日更是坐不住了 —— 她这个 “伏地魔” 哪里甘心看着弟弟小乾安王没了财源、失了体面?竟昏了头给儿子王隆写了信,让他私自带兵去剿灭边境山匪。
美其名曰 “重立威名”,实则是想靠缴获的匪患钱财,悄悄补贴给小乾安王,好让他能继续维持往日的体面。
这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
可惜文修君对自己儿子的能耐、对丈夫王淳的斤两,简直是半点认知都没有。
王隆本就没什么领兵经验,不过是靠着外戚身份混了个职位,此番私自带兵出去,别说剿灭山匪了,没几日就被一伙凶悍的匪帮团团围住,粮草断绝不说,全军困在山谷里,连求救的信都差点送不出来。
消息传回都城,太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第一时间就找到凌不疑想让他出主意,凌不疑叫他让王隆的父亲车骑将军王淳辞官保命。
可太子哪里听得进这话?他皱着眉连连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不赞同:“姑父正值壮年,怎能就此辞官?再说王隆也是一时糊涂,子晟,你手握兵权,不如悄悄带些人手去边境,把王隆从匪窝里救出来?此事只要做得隐秘,父皇未必会知晓。”
擅自带兵出征,罪犯欺君,也亏太子想的出来。
凌不疑听着太子这番话,纵使他素来性子沉稳、波澜不惊,此刻也忍不住沉了脸,眼底泛起几分明显的怒意。
身为储君,本应是可驱策群臣、执掌朝局的人物,结果眼前这位太子,反倒被外戚牵着鼻子走,不仅和王家过从甚密,还徇私给本就不配领兵的王隆谋了军职。
凌不疑看着太子那张满是焦虑却毫无章法的脸,几乎都能预见,若将来真让太子继位,眼中所见心中所想只有一家一族的地狱模样,真让他登基,天下百姓都得倒大霉。
结果凌不疑再三的劝谏之下,太子还没死心,想找别人再捞他父子一把。
病急乱投医的求到了曦滢这里。
在太子看来,曦滢也是他的表妹,又同宣皇后关系亲近,想来应该会念些亲戚情分,帮他这个忙。
曦滢听到他来是所为何事之后,忍不住笑了。
旁的不说,太子你想招安雍王的时候,想过死守城门外的曦滢是你表妹这件事了吗?
他不会寻思这件事儿她不知道吧?
曦滢没同他计较过往已是宽宏大量,遇到东宫的事也始终公事公办,他倒好,还想让曦滢为东宫徇私,还是这种会惹一身脏水的徇私?
咋想的呢?
曦滢压下心中的腹诽,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神色,语气却没半分含糊:“太子殿下,王隆私自领兵已是重罪,若再想隐瞒不报、私下施救,便是错上加错。此事关乎军法与君威,兹事体大,绝非私了能解决的,唯有请陛下圣裁,才能平息事端。”
话音刚落,曦滢无视太子的阻拦,起身吩咐惊蛰:“备车,我要即刻进宫面圣。”
进宫之后,曦滢没有直接去宣德殿,而是先直奔了长秋宫。
宣皇后显然对曦滢的突然到访很是意外,她们关系尚可,曦滢也常来她宫里蹭饭,但这个时辰专程过来,显然是有要事。
“妙妙,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宣皇后放下笔,示意宫女给曦滢搬来锦凳。
曦滢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抬眼时神色带着几分郑重:“舅母,曦滢今日来,是想提前请求您的原谅。”
宣皇后愣了一秒,放下手中的茶盏,眼底满是疑惑:“怎么突然说这个?你做错什么事了?”
“曦滢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今日入宫,是为了参劾东宫的。”曦滢把太子所做的糊涂事告诉了宣皇后,“太子犯了糊涂,东宫的属官,包括凌不疑定然劝谏过他,但他却依旧执迷不悟,甚至求到了我这里,此事若不上达天听,恐生大祸。”
“只是东宫受难,舅母必然伤心,曦滢想先求得舅母的原谅——若我进长秋宫的这段时间,太子先去同陛下自陈此事,曦滢也愿意替陛下善后。”
不是替王家或者东宫,是替文帝。
宣皇后听完曦滢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许久之后才缓过神,轻声叹道:“你这样做是对的,我不会怪你,”说起太子,宣皇后有些痛心疾首,“都怪我教子无方,才会让太子随了我的脾性,软弱寡断,任人唯亲。”
“若他只是寻常人,我定会为有如此良善的孩儿骄傲,可他身为储君,他日是天下之主,时时刻刻都需得杀伐决断,太子……”宣皇后颦眉,这些话,她从来未曾向任何人吐露,她自己心里何尝不知道她的长子不是储君的最佳选择呢,“若他只是个寻常孩儿,而我只是个寻常阿母,那该多好——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选择,我又如何会怪你?”
曦滢陪着宣皇后坐了片刻,待她眼底的红意稍稍褪去、情绪平复些,才一同前往宣德殿。
等他们到了宣德殿,太子已经在挨骂了。
他虽然已经禀报了王隆被困之事,偏偏又要在文帝面前粉饰太平,说王隆只是缓兵之计。
缓兵缓到全军被围困?
这等说辞,又怎能糊弄得过心思缜密的文帝?
那必然是不可能。
于是太子被文帝翻来覆去一顿骂,从 “意图欺君” 骂到 “任人唯亲”,再到 “分不清国事家事孰轻孰重”,骂得太子头都不敢抬。
这次的事情,东宫确实错得离谱,宣皇后站在殿外,脸上满是忧虑,却一句话也没说 —— 她知道,此刻任何求情都是多余的。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并未进宣德殿,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