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墨苏与敌探周旋，互设陷阱
聚珍阁的木门被推开时，檐角的铜铃 “叮铃” 响了两声，惊飞了檐下躲霜的麻雀。佟老编修一进门就直往柜台冲，眼睛盯着老板刚摆出来的那枚 “元丰通宝”，连身上的棉袍扫到了门边的博古架都没察觉 —— 架上那尊青花小瓶晃了晃，被墨苏眼疾手快扶住，指尖蹭到瓶底的 “大清康熙年制” 款识，冰凉的釉面让他瞬间清醒：这瓶子是新仿的，老板定是故意摆在这里，试探进店人的眼力。
“王老板，快把那枚元丰拿给我瞧瞧！” 佟老的声音透着急切，枯瘦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柜台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王老板是个圆胖的中年人，脸上堆着生意人惯有的笑，却在转身取铜钱时，飞快地给柜台后帘子里的人递了个眼色 —— 墨苏看得清楚，帘缝里闪过一截灰布短衫的衣角，是灰隼的衣裳。
他心里咯噔一下，苏墨果然联合了灰隼。昨夜计划时，他特意嘱咐苏云漪避开聚珍阁的前门眼线，从后院的狗洞钻进来，可现在灰隼藏在帘后，苏云漪一旦动手，定会被发现。墨苏不动声色地走到佟老身边，故意提高声音用山西口音道：“佟老，您看这钱文，‘元’字的撇画带了点弧度，真是东坡先生的笔迹！小人在太原时，见过东家藏的东坡手札，跟这钱上的字一模一样！”
这话既合了佟老的心意，又故意把 “太原”“东家” 这些身份标识说得响亮，引帘后的灰隼注意 —— 他要让灰隼以为，自己只是个懂点钱币的账房，没别的心思。果然，帘后的动静停了，想来灰隼正贴着帘子听，暂时没怀疑到其他。
王老板把元丰通宝放在紫檀木托盘里，推到佟老面前：“佟老好眼光，这枚是上个月从江南收来的，钱文确实有东坡风骨，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枚。” 他说话时，眼角的余光一直瞟着墨苏，手指在柜台下轻轻敲了三下 —— 这是三爷党眼线的暗号，问 “是否要动手”。
墨苏心中冷笑，王老板定是被苏墨挑唆，以为他是来偷名录的。他趁佟老低头赏钱的功夫，悄悄从袖中摸出那枚 “靖康元宝”，故意让铜钱从指间滑落，“当啷” 一声掉在柜台下。“哎呀！” 他惊呼一声，弯腰去捡，趁机用藏在袖口的银刀在柜台底板划了道细痕 —— 这是给苏云漪的信号，让她暂缓行动，前门有埋伏。
捡钱起身时，墨苏眼角扫过后院的方向，只见墙根的狗洞处闪过一抹灰影，是苏云漪的衣角。她定是看到了细痕，暂时退到了安全处。墨苏松了口气，重新凑到佟老身边，指着元丰通宝的钱缘：“佟老您看，这钱缘打磨得多光滑，定是常年被人盘玩，包浆都透了。要是挂在腰间当佩饰，既雅致又显身份。”
佟老被说得心动，抬头对王老板道：“这枚钱我要了，多少钱？”
“佟老要，哪能要钱？” 王老板笑着摆手，“算小的孝敬您的，等会儿我给您配个红绳，您直接带走。” 他转身去取红绳，帘后的灰隼趁机探出头，飞快地给墨苏使了个眼色 —— 是粘杆处的暗语，问 “是否按计划行事”。墨苏心中了然，苏墨许了灰隼好处，让他配合抓 “偷名录的内鬼”，灰隼还以为自己是在帮粘杆处做事，浑然不知已被苏墨利用。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像是水缸被撞倒的声响。王老板和灰隼同时一惊，墨苏趁机道：“哎呀，莫不是后院的杂役打翻了水缸？小人去看看，别淹了您的货。” 不等两人反应，他已快步往后院走 —— 这是苏云漪按约定发出的声东击西信号，目的是引开前门的人。
后院堆着些废弃的木箱和陶罐，墙角的狗洞敞开着，苏云漪正躲在一只大木箱后，见墨苏进来，压低声音道：“帘后有灰隼，柜台下的木柜锁芯被换过，不是普通的铜锁，我的铁丝打不开。” 她手里捏着根细铁丝，尖端已经弯了，“苏墨定是提前动了手脚，等着我们上钩。”
墨苏蹲下身，借着木箱的掩护观察前院：佟老还在柜台前赏钱，王老板和灰隼却都盯着后院的方向，手按在腰间的短棍上，显然在提防。“苏墨没露面，说明他还在暗处。” 墨苏声音压得极低，“他想让我们动手，再让灰隼和王老板抓现行，坐实我们‘偷名录’的罪名，这样三爷党就会除掉我们，他不用动手就能借刀杀人。”
苏云漪皱眉：“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真本还在木柜里，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难了。”
“他设陷阱，我们就给他挖个坑。” 墨苏从怀中取出一个蓝布小包袱，里面是他提前伪造的《编纂名录》庚字号卷抄本 —— 用的是和真本一样的黄麻纸，盖着仿造的佟老私印，“等会儿我去引开他们，你把这个假抄本放进木柜，把真本换出来。苏墨以为我们偷的是真本，定会半路截杀，到时候我们再反过来，让他拿着假抄本在三爷党面前出丑。”
苏云漪眼睛一亮，接过假抄本：“好主意！我这就去，你小心。” 她猫着腰，借着木箱的掩护，悄悄绕到柜台后的木柜旁 —— 此时王老板和灰隼都还盯着后院，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墨苏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一块碎陶罐，用力往院墙外扔去，“哐当” 一声落在胡同里。“不好！有人翻墙！” 他故意大喊，从前院冲出来，“王老板，快看看是不是偷东西的！”
王老板和灰隼果然上当，拔腿就往门外跑。佟老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元丰通宝差点掉在地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佟老，许是野猫撞了东西。” 墨苏扶住他，故意往柜台方向引，“您别慌，咱们接着看钱，王老板去看看就回来。” 他眼角扫过柜台后，苏云漪已经打开了木柜，正快速地把假抄本放进去，取出真本塞进怀里 —— 木柜的锁芯果然被换过，她用银刀撬开了柜门的缝隙，才勉强把抄本换出来。
就在苏云漪要退走时，胡同里突然传来灰隼的怒喝：“没人！是调虎离山！” 王老板和灰隼快步往回跑，苏云漪来不及从狗洞钻出去，只能躲进柜台后的帘子缝里，屏住呼吸。
墨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故意把佟老往博古架旁引，撞倒了架上的一个瓷碗 ——“哗啦” 一声脆响，吸引了王老板和灰隼的注意力。“哎呀，对不住对不住！” 墨苏连忙道歉，蹲下身去捡碎片，趁机给帘后的苏云漪使了个眼色，让她从后门走。
苏云漪会意，趁着众人的目光都在碎瓷片上，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王老板和灰隼回到柜台后，检查了木柜，见锁还好好的（苏云漪临走时用细铁丝把柜门虚掩上了），才松了口气。灰隼瞪了墨苏一眼：“陈账房，下次别大惊小怪的，要是惊了佟老，你担待得起吗？”
“是是是，都怪小人，下次一定注意。” 墨苏连声道歉，心里却松了口气 —— 真本已经到手，苏云漪安全了。
佟老对刚才的混乱毫不在意，只顾着让王老板给元丰通宝配红绳。墨苏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复杂 —— 佟老只是个爱古钱币的老编修，却被卷入夺嫡的漩涡，成了三爷党收纳贿金的工具，若是将来四爷党倒了三爷党，佟老怕是也难逃牵连。
就在这时，街角突然传来马蹄声，接着是苏墨的声音：“王老板，听说你这里来了枚好钱？我特意来瞧瞧。” 墨苏的心跳骤然加快，苏墨终于露面了，他定是察觉到了异常，想来确认抄本是否被偷。
苏墨走进来，身上换了件深蓝色的绸缎长衫，手里拿着把折扇，不像修补匠人，倒像个富家公子。他目光扫过柜台后的木柜，又落在墨苏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陈账房也在？看来咱们倒是有缘分，走到哪儿都能遇见。”
“苏先生说笑了，小人是陪佟老来的。” 墨苏故意装作紧张，低下头不敢看他，“您要是来瞧钱，小人就不打扰了，先回作房核对账目。” 他起身要走，却被苏墨拦住：“急什么？陈账房懂钱币，不如一起看看，也给我掌掌眼。”
墨苏知道，苏墨是在试探他，想从他的反应里看出破绽。他只能停下脚步，重新走到柜台前，目光却不敢看木柜 —— 苏云漪刚换过抄本，柜门的缝隙可能没对齐，要是被苏墨发现，就全完了。
佟老已经配好了红绳，把元丰通宝挂在腰间，见苏墨来了，笑着道：“苏先生也懂钱币？这枚元丰可是东坡笔迹，难得的好东西。”
“哦？东坡笔迹？” 苏墨接过王老板递来的另一枚铜钱，用放大镜仔细看着，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瞟着木柜，“确实不错，不过比起佟老您藏的宝贝，还是差了点。听说您手里有本很重要的‘册子’，不知我有没有福气见识见识？”
墨苏的心猛地一沉，苏墨这是直接试探名录！佟老显然没听出弦外之音，笑着摆手：“什么宝贝册子，就是些校书的草稿，没什么好看的。苏先生要是喜欢钱币，我倒可以给你看看我藏的‘靖康通宝’。”
苏墨见佟老不上钩，也不再追问，放下铜钱道：“那下次有机会，一定向佟老请教。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转身离开时，故意撞了墨苏一下，低声道：“陈账房，木柜里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墨苏的后背瞬间冰凉，苏墨果然发现了！他强装镇定，看着苏墨走出聚珍阁，才对佟老道：“佟老，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作房吧，晚了孙公公该着急了。”
回到作房时，已是未时。墨苏借口 “去茅房”，绕到后院的杂物间，苏云漪早已在那里等着，手里拿着那本真的《编纂名录》庚字号卷。“怎么样？苏墨没怀疑你吧？” 她递过抄本，声音带着担忧。
墨苏接过抄本，翻开一看，里面果然记着江南官员的 “敬献” 金额和三爷的考语，还有几处佟老的批注，写着 “十一月添入总校”“十二月补协理”—— 这正是四爷党要的证据！他把抄本藏进砚台底部的暗格里，松了口气：“苏墨怀疑了，但没证据。他定是会在半路截杀我们，想抢抄本，我们得小心。”
苏云漪点头：“我已经把假抄本藏在了城外破庙的香炉里，要是苏墨去抢，拿到的就是假的。我们现在就把真本送给夜枭吗？”
“不急。” 墨苏摇头，“夜枭让我们拿到名录后，等他的指令。而且苏墨还在暗处，我们现在送出去，定会被他盯上。不如先把真本藏好，等过几日风声过了，再找机会送出去。”
就在这时，灰隼突然出现在杂物间门口，手里拿着个布包：“陈账房，苏先生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说是你落在修补室的。” 他把布包扔在地上，转身就走，眼神里带着几分异样。
墨苏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只被割破的灰布短衫，上面沾着点淡褐色的浆糊 —— 是苏云漪昨天穿的那件！苏墨这是在警告他们，他已经知道苏云漪参与了，而且能找到他们的住处！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墨苏脸色凝重，“苏墨不会善罢甘休，他定会用更狠的手段来抢抄本。”
苏云漪点头，从怀中取出那把短刃：“我去收拾东西，你把真本藏好，我们今晚就走，去城外破庙躲躲。”
墨苏看着手中的《编纂名录》，心里却清楚，他们走不了。苏墨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无论是作房还是住处，都有他的眼线。唯一的办法，是主动出击，用真本引苏墨出来，再趁机除掉他 ——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完成夜枭的指令。
当晚，墨苏在 “死信箱” 里留下一张纸条，用密写药水写着：“已拿到庚字号真本，苏墨欲半路截杀，请求支援，于明日午时在东华门外水井旁设伏。” 他知道，夜枭一定会来，苏墨也一定会来，一场生死较量，即将在东华门外展开。
回到住处时，苏云漪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桌上放着两碗温热的面条。“都准备好了，我们明早走。” 她递给墨苏一双筷子，眼神里带着期待，“等把真本送出去，我们就去江南，开个小书铺，再也不管这些事了。”
墨苏接过筷子，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他知道，这个愿望可能永远实现不了。在这九子夺嫡的漩涡里，没有人能全身而退，他和苏云漪，早已被卷入其中，只能继续往前走，直到揭开所有真相，或者被真相吞噬。
次日一早，墨苏带着假抄本，按约定往东华门外的水井走。苏云漪则带着真本，躲在附近的茶摊里，等着夜枭的支援。阳光渐渐升高，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墨苏看到远处有个穿深蓝色绸缎的身影 —— 苏墨来了，他果然上钩了。
苏墨走到墨苏面前，笑着道：“陈账房，手里拿的是什么？是不是我要的东西？”
墨苏握紧假抄本，故意装作害怕：“苏先生，你别过来！这是佟老的东西，不能给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墨脸色一沉，抽出腰间的短剑，“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就在这时，茶摊里突然冲出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是夜枭的人！“苏墨，束手就擒吧！” 夜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刀，眼神锐利。
苏墨冷笑一声：“就凭你们？也想抓我？” 他挥剑冲向夜枭的人，双方立刻打斗起来。墨苏趁机往茶摊跑，想和苏云漪汇合，却被灰隼拦住：“陈账房，别跑！苏先生说了，你要是敢跑，就杀了她！”
墨苏的心跳骤然停止，只见灰隼手里抓着苏云漪，刀尖抵在她的脖子上，鲜血已经渗出，染红了她的衣领。“灰隼，你疯了！我们是同门！” 墨苏怒吼道。
“同门？” 灰隼冷笑，“苏先生许我，只要抓了你，就能升为粘杆处中层，比跟着夜枭有前途多了！你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放了她。”
墨苏看着苏云漪，她的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坚定，仿佛在说 “别管我，先把真本送出去”。墨苏握紧了拳头，他知道，他不能交出去，真本是扳倒三爷党的关键，也是他和苏云漪唯一的希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是顺天府的巡街捕快！夜枭的人故意把打斗声闹大，引来了捕快。苏墨和灰隼脸色大变，他们不敢在捕快面前暴露身份，只能放开苏云漪，转身就跑。
墨苏趁机拉着苏云漪，躲进茶摊里。捕快们冲过来，见打斗的人已经跑了，只能驱散围观的行人，在街上巡逻。墨苏看着苏云漪脖子上的伤口，心疼地拿出手帕，轻轻按住：“疼吗？”
苏云漪摇摇头，笑着道：“没事，一点小伤。真本还在，我们成功了。”
墨苏点头，心里却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胜利。苏墨和灰隼跑了，他们定会卷土重来，而且三爷党也会因为抄本的事，加强对作房的看管。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凶险，但他不会放弃 —— 为了父亲的冤案，为了苏云漪，也为了自己，他必须坚持下去，直到把所有真相都揭开。
阳光照在东华门外的水井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墨苏拉着苏云漪的手，慢慢消失在人群中，他们的身影虽然渺小，却带着坚定的力量，在这复杂的京城漩涡里，继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