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血腥与尘土气息，刮过脸颊时带着细微的刺痛。钟离御霆拄着那柄染血的长剑勉强站稳，虎口因方才厮杀时的剧烈震颤仍在隐隐作痛，指节泛白的手几乎要嵌进剑柄的纹路里。
他抬眼扫过眼前横七竖八的将士，心沉了沉。有的士兵正捂着渗血的伤口低声喘息，铁甲下的肌肉因脱力而不住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发出压抑的痛哼；有的则直接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着泥土在脸上冲出深浅不一的斑驳痕迹，盔甲上的裂痕与暗红血迹层层叠叠，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厮杀的惨烈。
黑衣人已被尽数歼灭，残余的几个漏网之鱼也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但经此一战，众人早已成了强弩之末，连站立都需依仗兵器支撑。
“将军……”一名亲兵脱力倒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膝盖却猛地一软，若非钟离御霆眼疾手快及时托住，怕是要重重摔在碎石上。
钟离御霆按住他颤抖的肩膀，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清点伤亡的狄凛纱，声音因久未饮水而带着战后的沙哑：“狄凛纱陛下，弟兄们损耗太大了。”
狄凛纱刚在一名重伤士兵身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对方被利刃划开的衣袍，露出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闻言她抬头望去，营地周围散落着黑衣人的尸体，部分已被同伴拖拽到角落堆在一起，己方将士虽暂无性命之忧，却个个面带疲色，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发颤，显然已到了极限。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士兵渗血的伤口上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清点过了，轻伤十二人，重伤五人，好在都还撑得住。”
“撑得住也不能硬撑。”钟离御霆的目光投向远处背风的山坳，那里有几株遒劲的老树，枝桠交错着能遮避风寒，“方才厮杀时大家都用了全力，此刻强行赶路，若是再遇变故，怕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不如就在这山坳暂作驻扎，让弟兄们歇歇脚，处理伤口，明日天一亮再启程不迟。”
柳诗音一直躲在钟离御霆身后的盾牌阴影里，方才厮杀时她吓得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此刻见局势安定，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着将士们苍白如纸的脸色，连忙点头附和，声音还带着后怕的微颤：“钟离将军说得对，重伤的将士需要清理伤口、敷药静养，路上车马颠簸只会让伤口裂开，加重伤势。我们带的金疮药和草药还够，正好趁驻扎时煎些活血化瘀的药给大家调理，不然明日怕是连上马都困难。”
狄凛纱望着两人恳切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瘫坐一地、连说话都费力的士兵，终是无奈颔首：“也好。传我命令——”她提高了声音，目光扫过全场，“伤轻的弟兄去山坳搭建临时营地，捡些枯枝引火，顺便清点剩余的水囊和干粮；柳诗音，你只管安心休息，不必操心药材的事，阿依奶奶会医术，让她守着药灶调理。”
命令传下后，将士们虽依旧疲惫，却因这片刻的喘息而稍稍振作。有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捡拾枯枝搭建营帐，枯柴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有人在空地上铺开随身携带的毡毯，小心翼翼将伤员安置其上；阿依奶奶则在临时搭起的药棚里忙碌起来，干枯的草药被她利落地揉碎，扔进冒着热气的陶罐，药罐咕嘟作响，苦涩的药香混着烟火气渐渐驱散了空气中的血腥。
钟离御霆站在药棚外，看着阿依奶奶佝偻着背低头煎药的身影，刚想抬脚走过去帮忙劈柴，却见柳诗音转身从行囊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巾，递到他面前：“你脸上有血污，擦擦吧，瞧着怪吓人的。”
他接过布巾的瞬间，指腹触到布料的柔软，还没来得及道谢，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惊雷般炸响。
众人皆是一惊，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原本瘫坐的士兵猛地握紧兵器，狄凛纱更是立刻站直身体，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烟尘中，一匹白马疾驰而来，马蹄踏过碎石溅起尘土，马上的人穿着月白色锦袍，束发的丝带随风飞扬，在暮色中格外显眼——正是慕容轩。
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动作急切得险些踉跄，看到营地中的狼藉，又瞥见将士们身上包扎的伤口，快步上前问道，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你们怎么样？我收到消息说这里有厮杀，立刻带了人手赶来了！”
钟离御霆认出他身后跟着的几个江湖人士，个个身形矫健、眼神锐利，都是些成名已久的好手，心中顿时一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慕容公子来得巧，刺客刚被我们解决，正打算在此驻扎休整，恢复些体力。”
柳诗音看着慕容轩风尘仆仆的模样，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锦袍下摆沾着尘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会来？我们并未传信给你。”
慕容轩挠了挠头，露出惯有的爽朗笑容，眼角却带着赶路的红血丝：“我听闻你们要路过此地，又从江湖朋友那里收到些不太平的风声，猜着可能会遇险，便带了些朋友来接应。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让你们受了险。”他说着，目光扫过药棚里忙碌的阿依奶奶和地上呻吟的伤员，连忙补充道，“我带了些上好的金疮药和干粮，还有几坛烈酒能消毒，正好能给弟兄们顶上。”
阿依奶奶从药棚里探出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声音带着熬药后的沙哑：“公子有心了，老婆子带的草药正好快用完了，这些金疮药来得太及时了。”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余晖洒在山坳间，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篝火渐渐升起，跳跃的火光映在将士们疲惫的脸上，驱散了些许寒意。将士们围坐在火堆旁烤着干粮，干粮的麦香混着药棚飘出的淡淡药香在空气中弥漫；慕容轩带来的江湖人士正帮着加固营帐，用石块压住毡毯的边角以防夜风灌入。
方才的凶险仍在心头萦绕，但此刻营地中温暖的火光、同伴均匀的呼吸与远处偶尔传来的低语，让每个人都暂时放下了戒备。大家沉默地望着跳动的火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盼着这一夜能安稳度过，明日再带着恢复的体力，继续踏上未知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