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发尾滴进衣领，林蔚然站在小区楼道口，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段无名视频。画面停在黑衣人转身的瞬间，袖口反光一闪，像刀刃划过眼睛。她没动，指尖在重播键上方悬了两秒，最终关掉了屏幕。
手机震动起来。
不是来电，也不是消息提示音。是一串短促的震动，三下，停顿，再三下。她立刻认出这是顾明远早年用过的暗号——紧急联络。
屏幕弹出一条加密短信，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坐标，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她盯着那串数字，心跳加快。坐标落在老城区边缘，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居民楼，曾是环保局职工宿舍。
她把手机塞进防水袋，贴身收好，转身走向电动车。掌心的血痕还在，她没洗，也没包扎。风吹过来时，伤口有些发紧。
半小时后，她停在坐标指向的楼前。墙皮剥落得厉害，楼梯间的感应灯坏了，整栋楼沉在昏暗里。她刚踏上第一级台阶，一道人影从拐角处走出来。
是顾明远。
他换了身灰黑色夹克，左臂的绷带渗出淡红，走路时肩膀微倾。他没说话，只抬手亮出一张纸——停职通知复印件。白底黑字写着“涉嫌受贿二十万元”，落款是市局纪检组，日期是今天上午。
“账是假的。”他声音压得很低，“转账记录、收款账户、银行流水，全是在我被调离后生成的。他们用我的身份信息伪造了整套证据。”
林蔚然盯着那张纸，没接话。
“我知道你不信。”他从内袋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原始账本残页，从财务科档案室偷出来的。三笔异常资金流向同一家公司，法人名字是‘赵志国’——可这人十年前就死了。”
林蔚然接过信封，手指触到纸张边缘的毛糙。她抽出一页，字迹模糊，像是用复写纸拓印的，但金额和日期清晰可辨。
“为什么找我？”她终于开口。
“因为你手里有陈建国给的数据。”他说，“我没法联网查证，也没法用警用系统调记录。只有你能比对。”
她沉默片刻，把信封塞进帆布包。“去地下车库。”
市中心一家商场的b3层，灯光昏黄，车位半空。两人选了靠墙角落的位置，避开主通道的监控探头。林蔚然从包里取出记事本，翻开空白页，用铅笔画出两栏表格。
“你念账本上的数据，我来对照U盘里的原始记录。”她说。
顾明远靠在柱子边，低声读出第一笔转账：金额八万六千，时间1999年6月21日，用途标注为“设备维护”。林蔚然打开读卡器，调出U盘中的pdF文件，翻到附件页。原始数据里，同一天有一笔等额支出，记录在“泵房3号应急检修”项目下，但审批人签名被涂黑。
“对上了。”她记下编号。
第二笔，十二万，7月3日，转入“环保技术服务公司”。她在U盘文件中搜索，很快找到对应条目——同一笔钱，出现在“水源监测外包服务”账目中，合同编号为p3-。
“p3……”她低声重复。
顾明远眼神一动：“海关档案里的那个账户？”
她点头：“夏岚提过，p3是当年污染案的核心设备编号。这些钱，表面上是维护、检测，实际可能是掩盖成本。”
第三笔，二十万，7月10日，收款方仍是那家“环保技术服务公司”。林蔚然翻遍U盘文件，没找到直接对应项，但在一份未归档的报销清单里，发现一笔“紧急物资采购”，金额一致，时间差了一天。
“差一天。”她抬头，“但收款账户一样。”
顾明远冷笑：“周慕云的手法。用空壳公司走账，时间错开，金额拆分，再用不同名目冲抵。当年他就是这样洗掉项目超支的。”
林蔚然合上记事本，抬眼看他：“你确定这家公司现在还存在？”
“营业执照早就注销了。”他说，“但银行流水显示，过去五年里，还有资金通过第三方平台转入它的历史账户。死人当法人，死公司还在收钱——这不正常。”
她把本子收进包里，正要起身，顾明远突然按住她手腕。
“等等。”他盯着她包侧的夹层，“你U盘一直贴身带着？”
“嗯。”
“别拿出来。”他声音更低，“刚才进来时，我看见柱子后面有个人，穿便衣，一直没动。现在不见了。”
林蔚然没回头，手慢慢滑向包内，摸到U盘的硬角。
“走。”顾明远站直身体，“我去前面探路，你在后面二十米跟着。”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低头看向地面。林蔚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车底阴影里，一块黑色方盒贴在底盘上，边缘露出细线，连着一个小型液晶屏。
倒计时：00:03。
她还没反应过来，顾明远猛地转身，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她后背撞上水泥柱，帆布包飞出去半米远。他扑过来，抓起包，迅速把账本残页塞进夹层，再将包推回她身边。
“跑！”他吼了一声。
她翻滚起身，刚迈出一步，爆炸声撕裂空气。
冲击波掀翻了旁边的电动车，玻璃碎片如雨落下。热浪扑面而来，她被掀翻在地，耳朵嗡鸣，眼前一片模糊。浓烟迅速弥漫，火光映在柱子上，晃动如鬼影。
她挣扎着爬起，回头想找顾明远。
烟雾中，他踉跄着站起来，左臂的绷带完全染红。他朝她挥了下手，嘴唇动了动。
她听不清。
他走近两步，弯腰在她耳边说：“去找老夏的联络人。”
她点头。
“密码是‘三角’。”他说完，转身冲进烟雾，身影迅速被火光吞没。
林蔚然蹲在柱后，手伸进包里，摸到账本残页还在。她把U盘从内衣夹层取出，塞进帆布包最里层的暗袋。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掌心的血痕裂开一道小口，渗出的血顺着指缝流下。
她站起身，绕过燃烧的车辆，贴着墙根往出口走。车库入口处传来警报声，保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加快脚步，穿过安全门，进入商场内部。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喊着“着火了”，有人往出口挤。她逆着人流，走向另一侧的电梯间。
电梯门开，她走进去，按下b1。
金属门即将闭合的瞬间，一只手伸了进来。
她猛地抬头。
穿深灰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对讲机，目光直直看向她。
门缓缓合拢，最后一条缝隙里，她看见他抬起手，似乎在拨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