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铁皮又响了一声，很轻，像是风掀动了边角。林蔚然没抬头，手指却已扣紧了口袋里的录音笔。她和顾明远同时伏低身子，泥水顺着沟壁往下淌，一滴落在她颈后，冰得她脊背一紧。
他忽然动了，从警服内衬撕下一小块布，用笔写了几字，塞进她掌心。她没看，直接攥住，纸片边缘划过伤口，火辣辣地疼。
“走东门，六点半。”他声音压在喉咙里，“送水工换班。”
她点头，把外套翻面穿上，拉链磨着右臂的伤。帆布包塞进砖缝，只留手机和一支笔贴身。雨还在下，但她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只有脉搏在太阳穴一下下撞。
她沿着断墙爬出去，膝盖蹭过碎玻璃，没停。供水点在东侧巷口，一辆三轮车停在棚下，送水工正低头抽烟。林蔚然盯着他接水的流程，看清楚了标签怎么贴，桶怎么码。
等那人转身接电话，她迅速把自己带的水桶换上去，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她低头跟在队伍里，肩膀缩着，右臂夹紧身体，尽量让动作看起来不那么僵。
拆迁办门口站着两个保安，一个翻登记本，一个盯着人看。轮到她时，那人扫了一眼标签，挥手放行。她搬着水桶进去，脚步没停，直奔茶水间。
走廊里有说话声，她低着头，数着门牌。茶水间空着，她把桶放在架上，顺手把手机塞进水桶夹层的缝隙。湿透的裤脚贴在小腿上，冷得发麻，但她没时间管。
墙上的规划图吸引了她。整面墙都贴满了文件，唯独这张图是反着挂的，图背朝外。她走近几步，装作整理水桶，眼角扫过角落——那里印着一个模糊的二维码，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人经常碰过。
她退后半步，假装系鞋带，从夹层摸出手机。走廊传来脚步，她立刻低头，等声音过去，才慢慢把手机对准二维码。
扫描成功，页面跳转。输入密码界面弹出来，光标一闪一闪。
她屏住呼吸，想起沟底那串数字。0725。她输进去。
回车。
页面刷新，文件夹弹出：“海东集团地下管道改造项目·绝密”。
她手指一抖，差点滑开。迅速点开三维图，管网密密麻麻铺开，颜色分层标注。她一眼就认出了昨晚化工厂后巷的位置——那里有个隐蔽接口，连向地下深处，标注着“临时转运节点”。
她开始截屏，一张接一张。心跳撞着肋骨，耳朵里全是血流声。
突然，走廊的脚步变了节奏。不再是巡逻的来回，而是朝着茶水间来的，一步一顿，稳得不像普通员工。
她没抬头，手却慢慢移向水桶，把手机往夹层推了推。
门被推开。
“这图挂反了。”声音低哑，带着冷笑，“谁干的？”
林蔚然背脊绷紧。是那个胎记男。赵奎。
她没动，也没出声，继续低头整理桶装水，手指却悄悄摸到了录音笔的开关。它在内衣夹层里，紧贴胸口。
赵奎没走。他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伸手，把图从墙上揭下来。纸张撕裂的声音很轻，但她听得清楚。
她余光看见他把图卷起来，夹在腋下。他转身前，目光扫过茶水间，停在她身上。
“新来的？”
她点头，声音压得极低：“今天第一天。”
他没再问，走了出去。脚步声远去，但她没敢动。
直到听见办公室门关上，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掌心全是汗，混着血水，黏在手机屏幕上。
她把手机抽出来，加密文档还在。她快速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手写备注的扫描件，字迹潦草：“样本转移通道，仅限hJ-0725指令开启。闸门编号G7。”
她截了图，把手机重新藏好。茶水间门没关严，她透过缝隙往外看。走廊空了，但办公室门缝底下透出光。
她不能现在走。外面天还黑，送水工不会这么早退场。她得等，等下一个换班的人进来，再混出去。
她靠在墙边，右臂的伤口开始发烫。她从口袋摸出顾明远给的那张纸条，展开。除了“送水工 6:30 东门”，背面还有一行小字，是后来加的：“他们怕的不是证据，是路线图。”
她盯着那句话，忽然明白为什么这张规划图要反着挂。不是疏忽，是掩护。谁要是注意到它挂反了，才会去翻背面——而背面的二维码，就是钥匙。
赵奎刚才不是来检查的。他是来收图的。他知道有人看了。
她把纸条嚼碎咽下去，喉咙干涩。必须把文档送出去。但她不能用手机传，信号早被屏蔽过一次。她得带实体出去。
她摸了摸水桶夹层。手机太显眼。她需要更小的东西。
茶水间角落有个废弃的饮水机，她走过去，拆开外壳，从电线里抽出一段铜丝，又掰下一个小塑料卡扣。她把手机里的文档导出到存储卡，用铜丝绑紧，塞进卡扣里，再把卡扣塞进水桶密封圈的夹层。
只要这桶水被送出去，卡就跟着出去。
但她不知道这桶水会送去哪间办公室。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中途截下。
她得再留一条线。
她从口袋摸出圆珠笔，在掌心写：“G7闸门，样本通道，反图二维码。”写完，把笔帽合上。
走廊又响了。这次是两个人的脚步，朝着这边来。
她立刻蹲下，假装在擦地。门被推开，一个男声说：“赵哥说把茶水间清一下，今天不用。”
她没抬头，慢慢站起身，拎起空桶。
“你留下。”另一人说，“换桶。”
她转身，看见一个穿工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新水桶。
她走过去，接过桶，低头换上。动作很慢，手指在桶底多停了一秒，把带卡扣的那面朝下压紧。
男人没注意，挥手让她走。
她拎着空桶出门，脚步平稳。走廊尽头是安全出口，她没走，而是拐进洗手间，把空桶塞进垃圾桶。
她站在洗手池前，用水冲了冲脸。镜子里的人脸色发青，眼底发红，头发贴在额角。她把马尾重新扎紧，低头走出洗手间。
刚拐过走廊，迎面撞上赵奎。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还拿着那张卷起的图。目光落在她脸上，停了两秒。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她喉咙发紧：“李梅。”
“李梅。”他重复一遍，没笑，“刚才在茶水间，你在看什么？”
“换水。”她说，“他们让我清一下。”
他点点头，没再问。但没让开。
她站在原地，右臂的伤开始抽痛。她没动，也没低头。
赵奎忽然抬手，把那张图递过来：“帮我拿一下。”
她伸手接过。纸卷边缘粗糙，压着她的掌心。
他转身开门，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