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营房的低矮石屋,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愈发压抑。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汗臭和劣质酒气,如同无形的牢笼。陆旭盘膝坐在冰冷的硬板床上,体内那缕练气三层的灵气缓缓流转,试图驱散尸鼠洞中沾染的阴冷秽气。然而,心头的寒意却比洞中的尸毒更甚。
蝎尾印记、红鳞妖丹粉末、心脉锁链的幻象、石棺底部的噬灵鼠头骨……还有那句飘渺的“钥匙在玄天七”。无数破碎的线索如同冰冷的碎片,扎进他的意识,拼凑出一个巨大而危险的谜团。王莽那独眼中的怨毒和贪婪,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啪嗒。”
一个粗糙的、散发着馊味的杂粮饼,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丢在陆旭脚边的地面上。丢饼的护卫,正是那个在王莽面前颇为谄媚的瘦高个,此刻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施舍的意味。
“新来的,这是你这个月的份例。”瘦高个抱着手臂,皮笑肉不笑,“王头儿说了,你刚来,得‘俭省’点,修炼资源嘛…暂时就用不上了,省着点力气清理尸鼠洞才是正经。”他特意加重了“俭省”二字,目光扫过陆旭床头那件薛钰赐下的崭新黑鳞甲,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周围几个护卫或坐或躺,闻言都发出低低的嗤笑声,眼神戏谑。
陆旭的目光落在脚边那块硬得如同石头的杂粮饼上,又缓缓抬起,扫过瘦高个那张写满恶意的脸,最后落在营房角落里王莽那张空着的床铺上。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沉寂的火山岩浆,在他胸中缓缓积聚、沸腾。
克扣修炼资源!这是要彻底断他变强的路!在这弱肉强食的矿区,没有力量,就意味着随时会被碾死,像一条野狗!
他需要灵石!需要丹药!需要功法!需要一切能让他变强的东西!否则,别说救江艳,查清真相,就是自保都难!
陆旭缓缓站起身,没有去捡那块饼。他走到自己的床边,弯下腰,从床铺最底下,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柄矿工锄。
锄头黝黑粗糙,木柄被手掌磨得光滑发亮,锄刃上布满了细密的豁口和磨损的痕迹。这把锄头,曾是他作为杂役时,唯一能依赖的工具,也曾在无数个暗无天日的矿坑里,见证过他的绝望和挣扎。
如今,它再次出现在陆旭手中。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带着一种久违的、沉重的分量。
陆旭握着矿工锄,在护卫们或诧异、或嘲弄、或不解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出了营房。他没有走向矿洞,也没有去废料场,而是径直走向矿区中央那片由巨大青石板铺就、中央矗立着九根青铜刑柱的广场。
午时刚过。惨白的日头悬在头顶,将龟裂的青石板晒得滚烫,蒸腾起扭曲的空气波纹。广场上人来人往,运送矿石的杂役、巡逻的护卫、监工的管事…所有人都被陆旭手中那柄格格不入的矿工锄和他脸上那冰冷决绝的神情吸引了目光。
陆旭走到广场最中央,那座最为高大、刻满古老符文、在无数鲜血浸染下呈现出暗沉乌光的玄铁血斗台下。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体内那缕练气三层的灵气瞬间被催动到极致,凝聚于喉间,对着整个广场,发出了如同炸雷般的吼声,声音穿透了矿区的喧嚣:
“王莽!我!陆旭!以这柄矿工锄为注!向你发起生死斗!”
轰——!
整个广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喧嚣、嘈杂瞬间凝固!
搬运矿石的杂役僵在原地,扛着的矿篓砸落在地也浑然不觉。巡逻的护卫停下脚步,手按刀柄,满脸愕然。监工的管事张大了嘴,如同离水的鱼。一道道目光,如同密集的箭矢,瞬间聚焦在血斗台下那个手握矿工锄、身形挺拔、眼神如冰的身影上!
生死斗!
矿区最残酷、最古老的规则!一旦开启,不死不休!胜者拥有败者的一切!败者尸骨无存!
一个刚刚晋升护卫、毫无根基的新人,竟然用一把破烂矿工锄做赌注,向在矿区经营多年、心狠手辣、修为达到练气后期的王莽发起生死斗?!
疯了!绝对是疯了!
短暂的死寂过后,广场上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他…他说什么?生死斗?向王莽?!”
“矿工锄?哈哈哈!这小子是挖矿挖傻了吧!”
“练气三层挑战练气七层?这他妈是嫌命长啊!”
“有好戏看了!王头儿非把他撕碎了不可!”
“嘘…小声点!薛总管来了!”
人群如同潮水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薛钰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而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劲装,身姿挺拔,面容清冷如冰。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血斗台下的陆旭,眼神深处翻涌着惊异、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光芒。
王莽的身影也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他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随即化为狰狞的狂笑和压抑不住的暴怒!那只独眼死死盯着陆旭,如同盯着一具尸体!
“小杂种!你找死!”王莽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叫,充满了残忍的兴奋,“老子成全你!”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刀,刀锋在烈日下闪烁着森然寒光!
薛钰的目光在陆旭和他手中那柄矿工锄上停顿片刻,红唇微启,声音清冷,却清晰地传遍全场:“矿区铁律,生死斗,一入血斗台,生死由命,外人不得干涉。陆旭,王莽,你二人可清楚?”
“清楚!”陆旭的声音斩钉截铁,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哼!求之不得!”王莽狞笑着,迫不及待地跃上了那高达丈许、由巨大乌黑玄铁铸就、刻满血色符文的血斗台!台面上,那深褐色的污渍,是无数亡魂留下的印记。
陆旭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矿工锄。粗糙的木柄硌着掌心,那冰冷的触感和熟悉的重量,却给了他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力量。这是他唯一拥有的“武器”,也是他卑微过去的象征。他要用它,劈开一条血路!
他脚尖一点,身形虽不如王莽那般迅疾,却也稳稳地落在了血斗台之上!
“咚!”
沉重的战鼓声被擂响!那是开启生死斗的信号!
“死吧!”王莽再无废话,眼中杀意爆燃!他身形如同鬼魅般暴冲而出,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劈陆旭头颅!刀光未至,那属于练气后期的沉重威压已如同山岳般轰然压下!
陆旭瞳孔骤缩!练气七层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凭借着洗髓丹强化后的本能反应,猛地将矿工锄横在头顶格挡!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广场!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量如同巨锤砸落!陆旭只觉得双臂剧痛欲折,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那柄坚韧的矿工锄在练气后期的灵力灌注下,竟被硬生生劈出一道深痕!他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上,闷哼一声,双脚在玄铁台面上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狠狠撞在血斗台边缘冰冷的玄铁围栏上!喉头一甜,鲜血涌上嘴角!
“哈哈哈!废物!”王莽狂笑着,得势不饶人,刀光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每一刀都势大力沉,角度刁钻!乌黑的刀影织成一片死亡之网,将陆旭牢牢笼罩!
陆旭只能凭借着《引气诀》带来的敏锐感知和洗髓丹赋予的超强反应,狼狈不堪地格挡、闪避!矿工锄与长刀每一次碰撞,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锄刃上的豁口越来越多!他身上的黑鳞甲被刀风撕裂,划开一道道血口!鲜血很快染红了破碎的甲片和脚下的玄铁地面!
力量差距太大了!练气三层对练气七层,如同蝼蚁撼树!
陆旭一次次被劈飞,撞在围栏上,口鼻溢血,身上伤痕累累,气息迅速萎靡下去。矿工锄的木柄在一次次巨力冲击下,已经布满了裂纹,随时可能断裂!
“吼——!废物!给老子跪下!”王莽看着陆旭如同沙包般被自己蹂躏,独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狂喜和残忍!他猛地爆发,周身灵力狂涌,乌黑的刀光瞬间暴涨,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巨大刀罡,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陆旭当头斩落!这一刀,蕴含了他练气七层的巅峰力量!誓要将陆旭连人带锄劈成两半!
死亡的气息瞬间将陆旭彻底笼罩!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幽蓝色的寒光,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一股令人心悸的腥甜气息,无声无息地从血斗台下一处阴影中激射而出!速度之快,超越了所有人的反应!
那寒光的目标,并非王莽,而是他高高举起、灌注了狂暴灵力的右臂——那右臂腋下三寸、一个被衣衫遮掩、寻常人绝难察觉的微小黑痣所在的位置!
魔气运转的关键节点!
“噗!”
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王莽的护体灵光,狠狠扎进了那个节点!
“呃啊——!”王莽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那凝聚到极致的刀罡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一股浓郁粘稠、散发着腥臭的紫黑色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他右臂腋下被刺穿的伤口处狂喷而出!
魔气失控!反噬!
王莽脸上的狂笑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惊恐取代!他那只独眼瞬间布满血丝!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起来!
几乎就在匕首刺中王莽的同时——
“吼——!!!”
一声如同平地惊雷般的怒吼,猛地从血斗台下的人群中炸开!那声音并非来自某个强大的修士,而是来自那个一直被陆旭护在身后、此刻正死死盯着台上、双目赤红的少年——张铁!
伴随着这声充满了无尽愤怒、痛苦和不甘的咆哮,一股难以形容的、厚重如山岳般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的地脉被惊醒,猛地以张铁为中心爆发开来!
轰隆——!!!
血斗台那坚硬无比、刻满符文的玄铁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以张铁立足的那一小片区域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方圆丈许内的玄铁地面,竟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硬生生震得粉碎!无数的玄铁碎块夹杂着碎石尘土,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整个血斗台剧烈摇晃!烟尘弥漫!
台上的王莽正被魔气反噬,猝不及防之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震得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右臂失控喷涌的紫黑色魔血,如同浓酸般溅射而出,恰好泼洒在血斗台中央那根刻满了古老符文、象征着古老契约的玄铁巨碑之上!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瞬间响起!那粘稠的紫黑色魔血仿佛拥有生命,疯狂地侵蚀着玄铁碑文!碑文上那些古老、神秘、流转着暗淡光泽的符文,在魔血的腐蚀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变得模糊、黯淡!深褐色的碑体表面,被腐蚀出大片大片不规则的、如同被强酸灼烧过的焦黑坑洞!
而在那焦黑坑洞深处,被腐蚀掉的符文下方,竟隐隐显露出一些更加古老、更加繁复、完全不同于现今修真界风格的奇异纹路!仿佛这玄铁巨碑内部,还隐藏着另一层不为人知的秘密!
混乱之中,陆旭也被巨大的震动掀翻在地。他手中的矿工锄在刚才的激烈碰撞和王莽魔血溅射下,锄刃上早已沾满了粘稠的紫黑色魔血和陆旭自身的鲜血。就在他摔倒在地,锄头脱手,沾染血污的锄柄滑过他掌心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吸力,猛然从锄柄传入陆旭的掌心!与此同时,他的脑海深处,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开一片极其玄奥、充满了贪婪吞噬意味的残缺功法影像——《噬灵诀》残篇!
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在漫天烟尘遮蔽视线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台下烟尘中,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狂暴土系气息的张铁,他那双充血的眼瞳深处,竟极其短暂地闪过一道极其模糊、却充满了野性与狡黠的虚影!
那虚影…像是一只炸毛的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