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谷大破黑水泽水匪的消息,如同又一剂猛烈的催化剂,让本就因三河集被袭而震荡的周边局势,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翻江龙损失惨重、龟缩不出,意味着靖安王试图构筑的东南水路封锁线,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缺口!
那些原本还在刘瑾与星火同盟之间首鼠两端的势力,彻底看清了风向。连黑水泽这等易守难攻的龙潭虎穴,星火谷都说破就破,其展现出的实力、决心和层出不穷的手段,令人心惊,也更令人信服。一时间,主动派来使者表示愿意加入同盟,或至少保持友好中立态度的村落、寨主络绎不绝。
星火谷,俨然已成为能与靖安王府分庭抗礼的区域性强权。
在这片形势大好的喧嚣之下,云怀瑾(字瑾渊)却显得愈发沉静。他依旧每日在蒙学堂授课,与谢瑶光探讨学问,协助林晚和谢景珩处理文书、制定政策,风度翩翩,温润如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关于家国旧恨、关于自身使命的波澜,从未平息。
夜色深沉,他独立于自己居住的小院中,仰望着星空。手中摩挲着一块质地温润、雕刻着云纹的玉佩,这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也是他身为前朝靖王血脉的无声证明。
前朝……多么遥远而又沉重的两个字。曾经的煌煌天朝,如今只剩下他这一缕孤零零的血脉,和一些散落民间、或许早已忘却旧主的遗臣故老。复国?谈何容易。他亲眼见过旧朝的腐朽,也亲身经历过国破家亡的痛楚。如今这乱世,群雄割据,民不聊生,再竖起前朝的旗帜,除了徒增战乱,将更多无辜百姓卷入深渊,又能带来什么?
林晚和谢景珩所走的这条路,虽然艰难,却似乎更贴近他内心对“天下大同”的模糊向往。他们不立君王,不称帝号,只求建立一个能让普通人安居乐业的新秩序。这或许……是一条更好的路?
“怀瑾哥哥,这么晚还没休息?”轻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谢瑶光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她看到云怀瑾独自望月的孤寂身影,心中不由一紧。
云怀瑾迅速收起玉佩,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平日温雅的笑容:“瑶光妹妹,你怎么来了?夜晚风凉,小心着凉。”
“我看你书房灯熄了,院里却有人影,便过来看看。”谢瑶光将果盘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借着月光,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一丝未曾完全敛去的沉重,“是在为谷中事务烦心吗?还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云怀瑾看着她清澈关切的眼神,心中微暖,却也泛起一丝复杂的涩意。他该如何向她诉说那纠缠于血脉中的责任与对现实的无力?又如何告诉她,他对她日渐增长的情愫,与那沉重身份之间的拉扯?
“没什么,只是看今夜星空璀璨,一时兴起,出来看看。”云怀瑾避重就轻,走到石桌旁坐下,拈起一片水果,“倒是你,近日蒙学堂事务繁忙,还要操心我的起居,辛苦了。”
谢瑶光在他对面坐下,轻轻摇头:“不辛苦。能帮到怀瑾哥哥,帮到嫂嫂和哥哥,我很开心。”她顿了顿,鼓起勇气道,“怀瑾哥哥,我知道你心中藏着很多事。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你愿意说,我永远是你最忠实的听众。”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抚平他心中的沟壑。
云怀瑾心中震动,望着月光下她纯净而真诚的容颜,那些压抑已久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前朝遗孤的身份太过敏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不能将她置于潜在的险境之中。
“谢谢你,瑶光。”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只是些无谓的感慨罢了。乱世飘萍,能得遇星火谷这一方净土,能结识景珩兄、林谷主,还有……你,已是上天待我不薄。”
他将那份深沉的家国情怀与身份挣扎,更深地埋入了心底。或许,藏锋敛锷,潜龙在渊,以云怀瑾的身份,辅佐林晚和谢景珩,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一个新的、更好的秩序,才是对他血脉、对这片土地上百姓,最好的交代。
他看向星火谷中心那依旧亮着灯光的议事堂方向,心中默默道:林谷主,景珩兄,我云瑾渊,愿以此残躯,助二位成就这不世之功业,开辟那真正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