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时节,已是暖意融融,阳光透过层叠的翠叶,洒下细碎的光斑,偶尔有风吹过,带来一阵馥郁花香。
永定侯、萧衡安与司景修在书房中谈了近半个时辰。案上的茶水温了又凉,凉了又换,终是将要紧的事务一一理清。
事毕,司景修被侯爷司珩叫往书房另有交代,萧衡安不想在一旁等着,便先行返回墨璃阁。
春日午后,萧衡安信步走入院中,见到一抹清丽身影走在廊下。
萧衡安眸光微动,唇角自然而然地漾起一抹温润笑意,上前唤道:“姜秣。”
姜秣闻声转身,见是萧衡安,依礼微微福身:“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萧衡安缓步走近,“方才与景修手谈一局,未尽兴他便被侯爷唤去了。之前看你与景修下过一盘,不知我可有荣幸,邀姑娘对弈一局,消磨片刻时光?”
他的邀请来得自然,仿佛只是一时兴起的闲适之举,语气温和,也似乎没有任何深意,令人难以拒绝。
姜秣抬眸,对上他含笑的双眼,那眼底是一片温和的暖色,她旋即垂眼应道:“殿下过誉,奴婢技艺粗浅,恐扰了殿下雅兴。若殿下不弃,奴婢自当奉陪。”
“请。”萧衡安笑意更深,抬手示意。
两人于棋盘两侧落座。棋局初开,萧衡安落子从容,姿态闲雅,仿佛真的只是随意弈棋。
姜秣应对谨慎,落子缓慢而坚定,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偶尔出击也是精准利落,不留余地。
萧衡安面上笑意不变,“姑娘棋风,攻退有度,精进了不少。”萧衡安拈起一枚白玉棋子,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并未离开棋局,仿佛只是随口闲聊。
姜秣随即落下一子,声音平静无波:“殿下说笑了。奴婢只是尽力不出错罢了。”
萧衡安笑了笑,不再言语,只是专注于棋局。他逐渐加大了攻势,棋路变得缜密而富有压迫感。
姜秣感受到了压力的变化,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她防守得更加严密,偶尔也会出其不意地反击,棋盘之上,竟隐隐呈现出一种不相上下的胶着态势,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棋局之中。
萧衡安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睫如蝶翼般垂下,与画中少女的睡颜有片刻的重叠。只是画中人是全然的无防备,而眼前人,即使在全神贯注之时,周身也仿佛竖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是司景修回来了。
棋局正至中盘,胜负未分。
这时,司景修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目光扫过室内两人及桌上的棋局。
姜秣行礼:“三公子。”
萧衡安从容起身,迎向司景修。
姜秣垂首退至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刚才那场与萧衡安的对弈从未发生。
室内有一瞬间的静默,只有窗外细微的风声和尚未完全散去的棋局硝烟味。
司景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自带一股冷冽,“子安不是说要先行回府?怎么又折返至我这墨璃阁中?”
萧衡安闻言,脸上不见丝毫窘迫,反而笑意更深了些,显得格外坦荡自然,“景修莫怪,”他语气轻松,“巳时与你议事时,将随身带的一枚玉佩解下放在了案几上,一时疏忽竟忘了取回。走到半途方才想起,只好再折返一趟。”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姿态磊落,任谁也挑不出错处,“回来见你不在,恰巧遇上姜秣,见棋盘未收,便一时技痒,邀姜秣手谈一局打发时间。”
司景修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语,再次落向那局棋,他又看了一眼依旧垂着眼的姜秣。
“原是如此。”司景修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不知,子安的玉佩可是找到了?”
“这是自然。”萧衡安从容回道。
司景修的目光掠过萧衡安,随即淡淡颔首,“找到便好。”他侧身让开一步,“子安既已寻回心爱之物,府中事务冗杂,不便久留殿下,我送殿下出府。”
萧衡安唇角的笑意未减,仿佛未曾察觉这逐客的意味,从善如流地点头,“确是叨扰了。”他转向棋枰,似是惋惜地扫了一眼未竟的棋局,看向姜秣道:“今日这局,倒是可惜了。”这话说得轻飘,不知是说棋,还是说人。
姜秣半垂着头,没注意到萧衡安的目光。
萧衡安不再多言,举步向外走去。司景修默然跟上,走到门口时,司景修回身对姜秣吩咐道:“一会送盏清茶过来。”
“是。”姜秣应道,待二人都离开,收拾完棋盘上的棋子后,姜秣才返回茶室。
廊外春风复又拂过,坐在茶室的姜秣,闻到了风中清甜的花香。
两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
在墨瑾的布置与打点下,云林街的布衣铺子终于一切就绪,顺利开张。门面敞亮,悬一块素雅匾额,上书三个清秀却不失风骨的字:锦舒坊
铺子陈设明亮整洁,一匹匹布料按色泽、质地分门别类,摆放得整齐有序,既有寻常百姓常用的结实棉麻,也有些质地稍好、颜色清雅,适合小富之家或文人清客的细布、绸缎。
姜秣她们一早便到了店里,招呼生意。
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进店堂,暂时没了客人,白知玉凑到柜台边,低声道:“姜秣,头两天开张,人虽不多,但瞧着有几个问得仔细的,像是真心想买。”
姜秣从账册上抬起头,浅笑道:“慢慢来,不急。只要东西好价格公道,日子久了,总会有人买的。”
姜秣看了眼天色,回府之前对墨瑾、墨梨几人道:“我过几日需离京一段时日,归期不定,不过也不会太久,铺子和山庄的运作与往常一般便好,”她看向白知玉,“新店刚开始会有些难,店里的事就劳你多费心。”
“我明白,我会做好的,定不让你担心。”白知玉郑重地点点头道。
夕阳西下,姜秣与众人告别回了侯府。
两日后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侯府侧门处已备好数匹骏马。
司景修一身墨色劲装,身姿挺拔立于马前,神色是一贯的冷峻。
林声与朔风、朔雨,以及另外两名精干侍卫皆已整装待发。
姜秣也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青灰色骑装,长发简单束起,添了几分英气。
司景修目光扫过众人,见均已准备就绪,并无多言,只简短下令:“出发。”
一行人穿过尚未完全苏醒的街巷,出了城门,便沿着官道,向着容国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