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王府,萧衡安并未立刻歇息,而是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方才宴席上的喧嚣与光影似乎还在眼前浮动,尤其是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他在书案前静立片刻,方才转身,从多宝阁的一处暗格中,取出一卷精心收藏的画轴。
画轴徐徐展开,墨香与淡淡的梨花香似乎也随之弥漫开来。
画上,一棵繁茂的梨花树,花瓣如雪,纷纷扬扬。躺在树干上睡着了的少女。长睫如蝶翼般垂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唇角微微自然地上扬,仿佛在做一个美好的梦,几片花瓣轻轻地落在她的发间、肩头。
整幅画笔墨细腻,色调温和,作画之人倾注的难以言喻的情愫,几乎能从每一笔线条中满溢出来。
萧衡安的指尖轻轻拂过画中人的脸颊,眸光深沉,不复人前的温润笑意。
他的目光久久流连在画上,那沉睡的容颜与今夜那个言辞得体、时刻保持着分寸感的女子交织重叠。
“墨瑾……”他念着这个名字,那个护在她身旁、眼神带着警惕的少年郎,“姐姐么……”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他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画中人,眼底深处翻涌着一丝被完美礼仪掩盖下的偏执。
“无妨,”他最终轻轻卷起画轴,动作缓慢而珍重,“来日方长。”
片刻,萧衡安唤道:“来人。”
红釉与青釉应声而入,垂首跪地:“殿下有何吩咐。”
“去查一个人,”他眸光微沉,“名唤墨瑾。”
“是。”二人齐声领命,悄然退了出去。
沈府
沈钰被两个小厮搀扶着,脚步虚浮,因喝了酒,满面潮红,此刻正嚷嚷着那几个含糊却异常清晰的名字,“姜……姜秣……”
走在前头的沈祁的目光骤然一冷,眉头紧皱,回过身道:“二公子醉了,满口胡吣。带他回房歇着,看紧了,没醒酒前,不许他出来丢人现眼。”
搀扶着沈钰的一个机灵小厮,察觉沈祁神色不对,猛地抬手捂住了沈钰的嘴,将那呢喃尽数堵了回去。“是!是!大公子!”小厮连声应道。
“唔……唔!”沈钰被捂得难受,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沈祁缓步走下台阶,虽说平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今夜却无端透出一股子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沈祁回到房间内,习惯性地踱步至窗边。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雅阁中的一幕幕。
之前便偶遇过姜秣几次,即便她低眉垂眼、姿态谦恭,骨子里那份不卑不亢、应对从容,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将众生平视的疏离与无畏,让他不由注视。尤其是之后见过她杀人时的决绝利落,以及那一招一式间隐约透出的熟悉感,总会牵起他心中莫名的情绪。
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情绪,他习惯了掌控、算计和权衡,感情二字,从来不在他的人生计划之内,甚至是需要警惕的弱点。
为何会留意她? 沈祁闭上眼,试图用一贯的理智去分析这份突兀的情绪,然而,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却清晰地告诉他不同。
“姜秣…”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或许值得费些心思,看个分明。”
夜色如墨,姜秣回到房间,召回放出去的三只侦察蝶。
自从在宫宴时,并没有看到赵容钱的身影,姜秣回玉柳巷那日就放出了侦察蝶,在京城寻赵容钱的线索,可连日的探查依旧一无所获。
赵容钱迟迟不归,莫非真要留在曲州了?若他日后真不返京城,那只好待她出府时,亲赴曲州走一遭。
“姐姐,你今日是不是要回侯府做事了?”院中,墨瑾看见将要出门的姜秣,不由道。
姜秣点点头,反问道:“怎么了?可有何事?”
墨瑾看着姜秣,沉吟片刻,说道:“就是我近段时期都在京城,我回来那日听你说正在修缮布衣铺子的事宜,我想我可以帮忙。”
姜秣闻言眨了眨眼,“好啊,此事交于你我也放心,你这几日若是有空,便去找石管事商议,我先走了。”
“好。”墨瑾应声道。
姜秣回府的这些时日,一切如常。
司景修见到她,神色平淡,只字未提元宵节的事,只是会在姜秣送茶时,时不时被他留下一道下棋,渐渐的姜秣也习以为常,棋艺在司景修的磨练下,精进了不少。
这日,司景修去衙门办公,不在府中,姜秣便想着去找惠云她们。路过一处院子时,她看到院门处,聚集了好几个丫鬟在窃窃私语,眼神闪烁。
忽然,院中突然起了些骚动。原来是二小姐司静婉的院子里,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姜秣上前几步,凑在人群中,隐约听到瓷器碎裂声和司静婉带着哭腔的高声道:“……这婚必须退!还未成婚,他竟敢…竟敢在外豢养外室!将我侯府、将我置于何地!”
片刻后,就见司静婉着眼眶,带着贴身丫鬟,怒气冲冲地往主院方向去,想必是去找侯夫人做主了。
望着司静婉远去的身影,看来惠云今日是不能出来了,思及此,姜秣转身走回墨璃阁。
过了几日姜秣才从惠云口中得知,那成忠伯二公子尚未成婚就敢在外豢养外室,且那外室还不止一个,在司静婉出门与姐妹相聚时,那几个外室找上门来,还闹得人尽皆知。侯夫人听完,当下便与侯爷、吴老夫人还有三房的人商议,次日,这门婚事便退了。
她听完,心中并无波澜。高门大院里的姻缘,多少利益交织,多少表面光鲜下的龃龉,她早已司空见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