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永璜的利用价值在她看来有限,且他刚被皇上厌弃,此刻不宜过分亲近。她只想快点打发他走,便客套地说:“你有这份心就好。今日是你生母哲悯皇贵妃的生忌,本宫已经让人准备了些祭品送去安华殿。”
永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感激和触动。他没想到如薏会记得他生母的忌日,还特意安排了祭奠。
这比苏绿筠那些日常的嘘寒问暖更戳中他内心对生母的思念和遗憾。他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哽咽:“儿臣谢母亲挂念!母亲恩德,儿臣铭记于心!”
如薏摆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却疏离的模样:“举手之劳罢了。你生母亦是宫中旧人,理当如此。”
她见永璜还站着,便给一旁的海兰递了个眼色。
海兰会意,立刻对永璜道:“大阿哥,您身为皇长子,外头还有许多宗室亲贵需要您去支应,丧仪诸多杂事也离不得您主持。娘娘这里您心意到了就好,还是先去忙正事要紧。”
永璜正沉浸在对生母的感念和对如薏恩情的感激中,听海兰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自己是长子,这个时候确实应该在外头撑着场面,展现能力。
他再次对如薏行礼:“母亲说得是,那儿臣就不多打扰母亲休息了,先行告退。”
如薏微微颔首:“去吧。”
这宫里的纷乱苏绿筠本不想管,只想好好送姐姐一程,可谁曾想年顺绥却带来一个让她生气的消息:
“大阿哥与福晋在偏僻殿宇中交谈,言语之中多责怪娘娘,说咱们三阿哥定亲定的是和硕淑慎公主之女博尔济吉特氏,自己就是和您一样小门小户的伊拉里氏。”
年顺绥看着苏绿筠越来越沉的脸,有些担忧地越说越小声:“还说...说...孝贤皇后崩逝,后位不过是落在您或者娴贵妃身上。您成了皇后,咱们三阿哥和六阿哥就成了嫡子,他不会再有指望,可娴贵妃没有儿子...所以....”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可苏绿筠全都懂了。
震惊与失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永璜,那个她曾视如己出,在诸瑛姐姐灵前发誓要好好照顾的璜儿。那个被她抱在膝头,亲手喂过羹汤、哄过睡觉的孩子.....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小门小户的伊拉里氏?”苏绿筠心中一片冰冷,嘴角却勾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原来她这些年的真心付出,那些嘘寒问暖、那些在他生病时的彻夜守护,在他心里,不过是“小门小户”的施舍?
比不上娴贵妃一句“母亲”和一个记得生忌的举动?更比不上金玉妍抛出的、那虚无缥缈的“后位”承诺?
伤怀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富察诸瑛姐姐临终前拉着她的手,眼中满是对幼子的担忧和不舍。她想起自己接过那个怯生生的孩子时,心中涌起的怜惜和责任。
她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
可结果呢?她倾注的心血,换来的不是孺慕,而是怨怼和背叛!是对她出身赤裸裸的鄙夷!是对她儿子前程的嫉恨!更是与她的敌人联手,妄图将她踩进泥里!
她为他辩驳过无数次,理解他失去生母的苦,体谅他在嫡庶夹缝中的难。可如今,这份苦心,这份维护,都成了笑话。
他对她,何曾有过半分真心?何曾有过一丝对“纯娘娘”的尊重?他眼中只有利益,只有那虚无缥缈的、被挑拨起来的野心!
那点因诸瑛姐姐而起的最后一丝不忍和犹豫,在这一刻被彻底浇灭。心头的寒意迅速取代了翻涌的酸楚,凝结成一块坚硬冰冷的石头。
“好、说的好。”苏绿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所有的温情和伤感都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冷冽和一丝决绝:“既然你如此不仁,视我如仇雠,攀附乌拉那拉氏和金氏如登天梯....那便休怪本宫不义了!”
富察诸瑛姐姐,对不住了。
不是我不念旧情,是永璜亲手斩断了这最后的情分。他既已选择站在金玉妍那边,将她苏绿筠视为绊脚石,那她也不必再顾念什么养母之情了!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瞬间成型,既然金玉妍如此迫不及待地拉拢永璜,将他当作攻击自己的棋子,那自己何不顺势而为?
正好借此机会,把自己彻底从这烫手的后位之争中摘出来,也给永璋谋一份自在安稳的前途。
金玉妍,你不是想借永璜这把刀吗?你不是想把我拱上风口浪尖,成为娴贵妃的靶子吗?我偏不让你如愿!
苏绿筠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才是上策。
让金玉妍和如薏这两个各有倚仗的女人去争吧,让她们在皇上面前撕破脸,暴露出各自的野心和手段。
她苏绿筠,只需要做一个安分守己、伤心避嫌的“纯贵妃”就好。永璜的背叛,就是她最好的退场理由,也是她递给对手互相攻讦的利刃。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冲动只会坏事,必须谋定而后动。
“茉心。”苏绿筠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稳,甚至一如往常那样温和。
“奴婢在。”茉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苏绿筠,不免有些惊讶。
“去,把永璋带来。”苏绿筠笑着嘱咐。
“是,娘娘。”茉心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看着茉心匆匆离去的背影,苏绿筠缓缓坐回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一只永璜小时候送给她的、粗糙的草编小蚂蚱。
“娘娘是打算....”慈心上前,以她对苏绿筠的了解几乎已经能猜出她要干嘛:“嘉妃在安华殿偷偷见了大阿哥说了许多话,大阿哥必定藏不住心思御前失仪,您是想让三阿哥做出头鸟,断了他继位的可能,也是为了他能更好的施展野心?”
苏绿筠笑着起身,把小蚂蚱放到烛火上点燃:
“永璋练武刻苦,将来必定要有一番作为。可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会乐意看见一个功高盖主的儿子?可若断了他继位的可能,他就能做更多自己想做的,等有了实权,皇位想坐还是不想坐,不都是自己说了算?”
“至于后位....此时谁惹眼,谁死。”
她看着它一点点在瓷罐里烧的消失殆尽,心里没有了一丝丝柔情:
永璜,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