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德才被迫签字后,内务府的人收敛了不少,送来的物资虽谈不上多好,却也挑不出大错,双签单上的字迹,也从最初的潦草敷衍,渐渐变得规范起来。苏清颜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平静,暗地里,魏管事和惠妃一定还在琢磨着新的法子。
“主子,光是守住这双签制还不够。”容嬷嬷在灯下给苏清颜捶着肩,忧心道,“魏管事和德妃的包衣势力盘根错节,咱们只盯着眼前的物资,终究是被动。”
苏清颜放下手中的账目,看向容嬷嬷:“嬷嬷有什么想法?”
容嬷嬷想了想,道:“奴才在宫里待了三十年,认识不少内务府的老人,尤其是些底层的包衣杂役。这些人虽地位低微,却最清楚各宫的底细和管事们的猫腻。德妃的包衣家族当年能在内务府站稳脚跟,少不了踩了不少人的骨头。若是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些德妃家族苛待旧部的旧事,说不定能找到些突破口。”
苏清颜眼睛一亮:“嬷嬷的意思是……从底层入手?”
“正是。”容嬷嬷点头,“这些底层包衣,平日里受够了管事们的欺压,心里本就有怨气。德妃当年也是包衣出身,发达后却忘了本,苛待旧部的事肯定不少。只要咱们能勾起他们的不满,说不定就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苏清颜沉吟片刻:“这法子可行,但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他们察觉是咱们有意为之。”
“奴才明白。”容嬷嬷笑道,“奴才就说是闲聊解闷,顺便帮他们些小忙,谁也不会起疑。”
次日一早,容嬷嬷就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裳,提着个食盒,慢悠悠地往后厨走去。内务府的后厨挨着浣衣局,是底层杂役聚集的地方。她记得,浣衣局的刘婆子是她早年的同乡,也是包衣出身,为人直爽,知道不少旧事。
“刘大姐,忙着呢?”容嬷嬷走到浣衣局门口,笑着打招呼。刘婆子正蹲在地上捶打衣物,满手都是冻疮。
“是容嬷嬷啊!”刘婆子抬起头,脸上露出惊喜,“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永和宫那边不忙吗?”
“忙归忙,也得来看看老姐姐不是?”容嬷嬷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刚出炉的点心,“刚让小厨房做的,你尝尝。”
刘婆子也不客气,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含糊道:“还是你有心,不像有些人,发达了就忘了咱们这些苦哈哈。”
容嬷嬷顺势坐下,帮着她拧干衣物:“姐姐这话说的是哪家?”
“还能有哪家?”刘婆子啐了一口,“就说那乌雅家的,当年和咱们一样,都是浣衣局的粗使丫头,如今仗着德妃娘娘的势,一个个鼻孔都朝天了!前几日,她家的远房侄子来浣衣局查点衣物,就因为我多问了一句,就把我好不容易攒下的半尺布料给抢走了!”
容嬷嬷叹了口气:“这乌雅家的,是该管教管教了。想当年,德妃娘娘刚入宫时,不也常来浣衣局帮衬着做事吗?怎么如今……”
“此一时彼一时啊!”刘婆子放下木槌,压低声音道,“你是不知道,德妃娘娘当年能得宠,多亏了咱们局里的张丫头帮她绣了个香囊,讨了皇上的喜欢。可她发达后,张丫头家里遭了难,想求她帮衬一把,她理都没理,最后张丫头被逼得投了井!”
容嬷嬷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竟有这种事?真是……”
“还有更过分的呢!”旁边一个正在晒衣物的小宫女忍不住插嘴,“我娘是库房的杂役,说当年德妃娘娘的弟弟想进内务府当差,是我爹托关系帮的忙。结果现在人家成了管事,见了我爹连个招呼都不打,还故意克扣我家的份例!”
你一言我一语,周围几个包衣杂役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起乌雅家的种种不是。有的说他们克扣月钱,有的说他们抢占功劳,还有的说他们仗势欺人,逼死了好几个旧识。
容嬷嬷一边听,一边不动声色地记下,时不时附和几句,帮着抱怨几句,又悄悄给这个塞块点心,给那个递块手帕,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说起来,还是容嬷嬷你心善。”刘婆子感慨道,“当年你在尚食局时,就常帮咱们这些人,现在到了永和宫,也没忘了本。”
“都是宫中人,相互帮衬是应该的。”容嬷嬷笑着,“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从浣衣局出来,容嬷嬷心里已有了数。德妃家族苛待旧部的事,远比她想象的更严重,这些积压在底层包衣心中的怨气,就像一堆干柴,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回到永和宫,她将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苏清颜,还特意提到了张丫头投井和克扣库房杂役份例的事。
“这些事若是属实,便是德妃家族的死穴。”苏清颜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尤其是张丫头投井,若是能找到证据,足以让德妃的名声扫地。”
“奴才也是这么想的。”容嬷嬷道,“只是这些都是口耳相传,没有实证,怕是难以取信于人。”
“慢慢来。”苏清颜并不着急,“只要这些事是真的,总会留下痕迹。嬷嬷你继续和他们走动,多留意些细节,说不定就能找到关键的证据。”
容嬷嬷点头应下。她知道,这只是收集信息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但她有信心,只要能赢得这些底层包衣的信任,就一定能挖出更多有用的东西,为扳倒德妃和她的家族,添上最重要的一块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