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的紫禁城,琉璃瓦上的积雪反射着刺目的光。永和宫正屋的炭盆烧得通红,苏清颜却让容嬷嬷取来一叠素笺和几方印泥,摆在紫檀木案上。
“主子,这是要做什么?”小福子看着案上的东西,一脸疑惑。自魏管事越发放肆后,主子虽表面平静,私下却总在琢磨些新法子,只是这次的阵仗,倒像是要办什么正经差事。
苏清颜拿起一张素笺,用狼毫笔在顶端写下“永和宫物资签收单”几个字,又在下方划了几道横线,分别标注“物资名称”“数量”“品级”“经手人”“接收人”。写完后,她将纸推到容嬷嬷面前:“嬷嬷看看,这样是否妥当?”
容嬷嬷凑近一看,眼睛顿时亮了:“主子是想……让内务府送东西来时,和咱们的人一起签字画押?”
“正是。”苏清颜点头,指尖点在“经手人”和“接收人”两处,“从今日起,所有送入永和宫的份例、赏赐,哪怕是一碟小菜、一束柴火,都得按这单子填清楚,由内务府的管事和咱们宫里的接收人共同签字,各留一份存底。日后若再出什么差错,也好有个凭证。”
小福子这才明白过来,拍着大腿道:“这法子好!以前他们送东西来,就撂下一句‘点收吧’,连个像样的单子都没有,真少了什么,他们死不承认,咱们也没辙。现在有了这双签单,看他们还敢不敢胡来!”
“这便是‘双签制’。”苏清颜将单子仔细叠好,“听起来简单,却是釜底抽薪的法子。魏管事和那些包衣奴才敢克扣,无非是仗着没凭没据,咱们拿他们没办法。如今白纸黑字落了款,他们若再动手脚,就是把把柄送到咱们手里。”
容嬷嬷却有些担忧:“可内务府向来按旧例行事,突然搞这么个双签制,他们会不会不配合?尤其是魏管事那帮人,怕是会故意刁难。”
“他们自然会刁难。”苏清颜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但规矩是人定的。我已经让人把这法子报给了总管太监,只说是为了‘厘清账目,杜绝贪墨’,合情合理,他没理由驳回。至于魏管事……”她冷笑一声,“他若敢不遵,便是公然抗命,正好给了咱们发作的由头。”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是负责接收份例的小太监进来回话,说内务府送来了这个月的绸缎。苏清颜对容嬷嬷使了个眼色:“正好,就从这次开始。”
容嬷嬷拿着新拟定的签收单,跟着小太监走到门口。送绸缎的是内务府的两个小吏,为首的是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姓王,是魏管事的心腹。
“王管事,劳烦了。”容嬷嬷笑眯眯地递过单子,“按新规矩,还请您在这单子上签个名,咱们也好入账。”
王管事瞥了单子一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什么新规矩?宫里哪有送东西还要签字画押的道理?容嬷嬷是在消遣咱们不成?”
“王管事这话就见外了。”容嬷嬷依旧笑着,语气却不容置疑,“这是总管太监点头的规矩,说是为了清楚账目。您看,这单子上写得明明白白,绸缎十匹,品级上等,您签了字,我们才好点数。若是少了一匹半匹,或是品级不对,咱们也好凭着单子去找魏管事理论不是?”
这话堵得王管事哑口无言。他本想刁难,可容嬷嬷抬出了总管太监,又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他若再拒绝,倒显得自己心虚。旁边的小吏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先签了再说,回头告诉魏管事便是。
王管事狠狠瞪了小吏一眼,不情愿地接过笔,在“经手人”处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个手印。容嬷嬷这才让小太监点数绸缎,确认无误后,在“接收人”处签了自己的名字。
“多谢王管事配合。”容嬷嬷将其中一份单子递给他,“这是您的份,还请收好。”
王管事一把抢过单子,揉成一团塞进袖中,冷哼一声,带着小吏转身就走。走到拐角处,他回头狠狠瞪了永和宫的方向,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等我告诉魏管事,有她好果子吃!”
永和宫内,小福子看着王管事的背影,笑道:“主子您看,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苏清颜却没那么乐观,她将签好的单子仔细收好:“这只是开始。魏管事绝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她看向窗外,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雪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这双签单,就是咱们的护身符。只要握着它,就不怕他们再耍花样。”
容嬷嬷点头称是,心里却越发佩服主子的深谋远虑。这看似简单的一张纸,实则是把双刃剑,既约束了内务府,也让永和宫的接收流程更加规范,再想挑错都难。
接下来的几日,双签制在磕磕绊绊中推行着。虽然总有内务府的人嘟囔抱怨,但在容嬷嬷和小福子的坚持下,终究还是按规矩签了单。苏清颜每日都会亲自查看签收记录,将每一张单子都分门别类收好,藏在书房的暗格里。
她知道,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纸片,迟早会成为刺向敌人的利刃。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一个让这些纸片,发挥最大威力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