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天色未明,京城便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喧嚣与沉寂交织的氛围中。稀疏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压抑。家家户户忙着张贴桃符、准备年夜饭,但街头巷尾,巡逻的兵丁却比往日多了数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明府内,更是死寂一片。高墙深锁,禁军林立,将这座昔日的尚书府邸,变成了一座森严的囚笼。
内院主屋,苏婉和明薇相拥而坐,一夜未眠。两人的脸色都苍白得吓人,眼中布满了血丝。昨夜明薇那拼死一搏的“传讯”,耗尽了她的心力,此刻依旧虚弱不堪。而苏婉则是在极度的恐惧和等待中煎熬了一整夜。
“娘……爹爹他……”明薇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哭腔。
“别怕,薇儿。”苏婉紧紧抱着女儿,声音颤抖却努力维持镇定,“你昨夜……已经尽力了。或许……或许会有人听到的……”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苍白无力。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辰时,巳时……午时将至。
天牢方向,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没有劫狱的动静,也没有爹爹获救的喜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预示着最坏的结果。
明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她的传讯失败了?没有人听到?或者……听到了也无能为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而来。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急促和兴奋的“扑棱”声!是灰毛!它回来了!
明薇猛地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苏婉也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窗缝。
灰毛灵活地钻了进来,落在桌上,小胸脯剧烈起伏,心里尖叫道:“小主人!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快说!”明薇急切地问。
“俺……俺今天一早,拼了命飞到天牢附近的大树上蹲着!”灰毛喘着气(心里),“看到好多当兵的!气氛紧张得很!但是……但是俺看到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停在离天牢后门不远的地方!车里的人没下来,但俺感觉……感觉那味道有点像萧将军身边那个黑脸亲兵!”
萧将军的人在天牢附近?!明薇的心猛地一跳!他们听到了!他们真的听到了她的传讯!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苏婉也激动地问。
“然后……快到午时的时候,天牢里出来几个人,推着一辆送饭的车!”灰毛继续道,“但是……但是很奇怪!那辆车没走往常的路,而是绕到了后门那边!就在经过那辆马车旁边的时候,拉车的一个老头突然脚下一滑,把车给掀翻了!饭菜酒水洒了一地!”
送饭车翻了?!明薇和苏婉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惊疑之色。是意外?还是……
“然后呢?”明薇追问。
“然后就更奇怪了!”灰毛扑棱着翅膀(心里),“天牢里冲出来几个凶神恶煞的狱卒,对着那老头又打又骂!但马车里突然下来两个人,拦住了狱卒,说愿意赔偿,还帮忙收拾!混乱中,俺好像看到……马车里的人,悄悄把送饭车上的酒壶……给换了一个!”
酒壶被换了!明薇的呼吸几乎停止!是萧将军的人!他们截住了毒酒!
“那……那后来呢?酒送进去了吗?”苏婉的声音发颤。
“送进去了!”灰毛道,“但是送的是被换掉的酒!原来的酒壶被马车里的人带走了!而且……而且俺还看到,有个身手特别好的黑影,趁乱溜进了天牢旁边的一个小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酒被换了!还有人潜入了天牢附近!
明薇激动得浑身发抖!成功了!萧将军他们行动了!爹爹……爹爹有救了!
苏婉也喜极而泣,紧紧抱住女儿:“薇儿!你听到了吗?你爹爹……你爹爹可能得救了!”
然而,狂喜之后,巨大的担忧又涌上心头。天牢守卫森严,定国公府必有眼线。萧将军的人如此行事,风险极大!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灰毛,后来呢?天牢那边有什么动静?有没有打起来?”明薇紧张地问。
“没有打起来。”灰毛摇摇头(心里),“一切很快就平息了。狱卒骂骂咧咧地收拾了残局,把饭送进去了。那辆马车也很快离开了。但是……天牢周围的兵好像更多了!气氛比之前还紧张!”
没有爆发冲突?是计划顺利,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明薇的心依旧悬着。毒酒是被换掉了,但定国公府的人会不会发现?他们会不会有后手?爹爹在牢里是否安全?
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坏消息更加煎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午时,未时,申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除夕夜即将来临。府外隐约传来了更密集的爆竹声和孩童的嬉笑声,更衬得明府内的死寂如同坟墓。
苏婉和明薇坐在黑暗中,连灯也不敢点,生怕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她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竖着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然而,除了禁军规律的巡逻脚步声,什么也没有。
就在申时末刻,天色完全黑透之时,异变突生!
府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嘈杂喧哗的声音!似乎有马蹄声、呵斥声、兵刃出鞘声,甚至还有……隐约的喊杀声!方向……正是天牢所在!
打起来了!真的打起来了!
明薇的心脏骤然缩紧!苏婉也吓得捂住了嘴!
“灰毛!快去看看!”明薇急声对窗外的灰毛喊道。
灰毛应了一声,振翅飞向夜空。
母女二人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外面的喧哗声似乎越来越激烈,还夹杂着火光!显然,天牢那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是谁和谁打起来了?是萧将军的人劫狱?还是定国公府发现了调包之事,杀人灭口?
明薇不敢再想下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灰毛如同箭一般射了回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激动:
“打……打起来了!天牢那边全是兵!穿着不一样衣服的兵在打架!火光冲天!俺看到……看到那个黑脸亲兵了!他带着人往天牢里冲!但是……但是有好多穿禁军衣服的人拦着!死了好多人!”
萧将军的人在强攻天牢!明薇眼前一黑!这岂不是坐实了“劫狱”的罪名?!定国公府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
“然后呢?冲进去了吗?看到我爹爹了吗?”苏婉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没……没看清!”灰毛吓得发抖(心里),“人太多了!太乱了!俺只看到天牢里面也乱成一团!好像……好像也有狱卒在打架!然后……然后就有大队的兵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了!俺不敢再看,赶紧飞回来了!”
大规模的火并!禁军介入!事情彻底闹大了!
明薇瘫软在地,浑身冰凉。完了……一切都完了……萧将军的人强攻天牢,这等于承认了“勾结谋反”的罪名!爹爹就算没被毒死,也难逃一死!萧将军自己也……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让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婉也瘫坐在女儿身边,面如死灰,眼神空洞。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就在这时,府外突然传来了更加急促密集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似乎有大量人马正在向明府方向集结!
紧接着,府门被粗暴地砸响!一个尖利的声音在门外高喊:
“圣旨到——!罪臣家眷明苏氏、明薇,速速开门接旨——!”
圣旨?这个时候来圣旨?
苏婉和明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福是祸?是爹爹的消息?还是……催命的符咒?
门外的砸门声越来越响,夹杂着禁军的呵斥。母女二人相拥着,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的羔羊。
除夕之夜,劫难降临。明府的命运,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此刻的皇宫大内,养心殿中,烛火通明。皇帝手持一份刚刚送到的、染血的密报,看着跪在下方、浑身浴血却眼神倔强的黑衣暗卫,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
密报上只有寥寥数语,却石破天惊:
“臣死罪!然有要事禀报!定国公府勾结天牢司狱,欲以西域奇毒‘相思引’谋害罪臣明砚之,嫁祸镇国公!幸得截获毒酒为证!然事泄,遭围杀!臣等拼死护证据突围!定国公府……反迹已露!”
皇帝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案,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目光,投向殿外漆黑的夜空,那里,火光隐约闪动。
“反迹已露……”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寒光乍现。
这个除夕,注定了不会平静。而明府门外的圣旨,是毁灭的丧钟,还是……转折的契机?一切,尚未可知。